第二章 天聖手段(第2/3頁)

正確,宋朝的頂級高官們最先體驗到了這一點。這絕對是個事件,剛發生時人人喜笑顏開,等明白過來之後氣得臉色蒼白。

話說趙恒終於被葬入永定陵之後,劉娥哭了。她面對全體宰執大臣,非常真誠地道謝。說國家內憂外患,要不是大家同心協力,哪能把事情辦得這樣妥當?現在先帝的喪事己畢,這樣吧,請各位把你們每個人的子孫以及內外親族的姓氏名單都寫出來,我當例外推恩,大加封賞。

振奮、驚喜!這些被趙光義、趙恒父子兩輩的高官厚祿養得肥滾滾的大臣們立即眼冒綠光,看來多勞多得沒錯的,更大的好處等著家裏的每個人!

於是紛紛回家,查閱家譜,把子孫後代還有門客好友的名字,統統一個不落地仔細填好,原則是——一個都不能少!然後送交劉娥,開始了充滿希望的等待。不過在以後悠長的歲月裏,他們極度郁悶地發現,是凡交上去的名字,沒有一個人被劉娥推恩過,都被死死地壓在了人事部門的最低層。

因為那些名單,都被劉娥畫成了圖形,貼在了垂簾旁的墻壁上,每當有臣子要推薦誰當官,她就會歪過頭去看一眼,上面沒有那個人,她才會批準。

這就有點冒險,從常理上說劉娥剛剛挫敗了政敵丁謂,何況她身為女子,要想總攬朝綱就必須得拉幫結派,形成自己牢不可破的關系網,這樣才能讓她的位置穩固,讓她的命令不打折扣地向下執行。

可她居然馬上就翻臉不認人了,這樣處心積慮地算計她的功臣們,就不怕冷了眾兄弟的心,來個卷堂大散夥?

這個世界上的事就是這麽的邪門,往往深想一步,就會發現“常理”所說的話都愚不可及。就比如說,劉娥這時的倒行逆施。她為什麽要狠一點?刻薄一點?甚至忘恩負義一點?原因就在於她的丈夫對臣子們太好了。

趙恒一邊崇敬神仙,一邊體貼臣子,花錢花到了麻木。最後連開始時保證“大計有余”的丁謂都害怕了,私下裏警告再這麽玩,國家經濟就要崩潰了。可他卻反過來安慰丁謂,別怕,只要我們不亂花錢,謹慎些,就不會到那步田地……可怎樣才算“不亂”、“謹慎”,卻一點標準都沒有,該怎麽做還是怎麽做!

那麽處在劉娥現在的位置,如果要讓這些臣子們衷心地為她服務,能繼續賞錢,甚至賞更多的錢嗎?那樣就會貪得無厭,要起來沒完。最後給得少了都會失望,誰是老板誰是打工的徹底顛倒。

何況通過丁謂的事,劉娥也應該看清楚了,所謂的親信、同黨有什麽用?該叛變時照樣叛變,所以“恩”已經不頂用了,現在需要的是——威。要讓這些在宋朝安逸了62年的大臣們重新認清自己的身份,是驢,就得去馱東西。

更何況官場重新洗牌,這次上台的人沒有一個是富貴浪費型的。請看王曾、張知白、呂夷簡、魯宗道,這些人以王曾為代表,此人清廉到連送禮,都只是從舊書簡上裁下來的剩紙。而張知白,他在死時家無余財,貧不能葬,得由國家出錢才能入土為安。魯宗道也差不多,只有呂夷簡是個例外,不過那要在劉娥死之後,他才敢於轉變。

這些人,根本用不著拿什麽高官厚祿來籠絡。

事情還沒有完,在對官場進行普遍的官職封鎖、經濟打擊的大前提下,劉娥還徹底地讓人大跌眼鏡,就算精研歷史多年的大行家都想不到,她竟然砍了自己的樹根。

劉娥把錢惟演也趕出了京城。這是她目前剩下的唯一的“娘家人”。

翻閱史書,無論是哪一個朝代,女主臨國想站穩腳跟,都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有強硬的娘家在支撐。如漢代的那些了不得的太後、皇後們。之後的晉朝也一樣,斷送了漢人天下,讓胡人肆虐中原的西晉賈南風皇後尤其是,事實上除了劉娥,就只有一個例外。

武則天。

現在說劉娥,她在這方面窮得一清二白。唯一的親人,她的“哥哥”劉美還比趙恒都早死了半年,錢惟演是劉美的大舅子,不管怎樣遷強,畢竟名分不遠。可只要底下的官兒們說了一聲,錢惟演是皇親,不宜擔當兩府重任,於是就馬上罷免。樞密使不要當了,直接出京去做保大節度使,知河陽府。這是當年十一月份時的事。這件事在宋朝的政治史上並不出奇,但是在文化史上卻獨一無二。

錢惟演是個風雅的人,錢塘吳越的子孫風神秀爽雅致天成,他有著高品味大見識的藝術家氣息。以此為契機,到幾年之後他出任西京留守時,宋朝第一批璀璨瑰麗的文士們匯聚到了他的身邊。那裏面就有宋朝的首位文壇泰鬥歐陽修。

就這樣,公元1022年,宋乾興元年終於過去了。新年伊始,萬象更新,劉娥進一步鞏固自己的地位,為了合法化,並讓全天下人都知道,她決定——改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