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宋朝能否不姓趙(第2/11頁)

事實上他早就算定了,看看周邊的這些人吧——他本人是東府首相,以下是副宰相馮拯、任中正、王曾;西府樞密院一方,正使是忠誠的老搭档曹利用、副使是可愛的錢惟演,以及新上任的張士遜,這些人無論哪個都不敢、或不願與他作對。

但事情總是會有萬一,下一瞬間真的跳出了一個敢叫板的,而且還是其中最弱勢,最微妙的那個人。

那人突然把筆扔掉:“政令出於房閣,不入廟堂,已經不是國家之福。稱‘權’字才能勉強善後,何況剛才言猶在耳,怎能隨意篡改?”

丁謂驀然回首,驚覺自己仍然百密一疏,真的有人不顧自身安危,敢於公然對抗他!

遺詔執筆人王曾。

王曾,真的想不到會是他!按說此人早就被冷處理了,自從他的同黨寇準、李迪被貶出朝廷之後,他能幸免留任已經是“相”恩浩蕩。而之所以留著他,一來是才子難得(狀元之才,並且他考中的那一科是宋史中最難的幾屆之一);二來也就是為了做個樣子,表示朝廷還沒有變成一言堂。但無論怎樣,王曾都失去了話語權,直到眼前這一刻為止,他已經在史書中徹底沉默了很久。

事實上就算是所謂的執筆,也不過就是個抄寫員,他的手得聽別人大腦的支配。這時他敢於跳出來叫板,丁謂的腦子瞬間閃出了太多的問號,其中最大的一個就是——王大狀元,你可知道自己在幹什麽嗎?或者說,你知道我丁謂正在幹什麽嗎?

是純粹地想當個忠臣,來維護新老兩位皇帝的合法權益,還是說也是個有心人,看透了丁謂的把戲,真正想拆台?

在這種心理支配下,丁謂接下來的行為才有了在史書中的記載的這一幕——他居然忍了,在眾目睽睽之下,對王曾點了點頭,示意王曾把筆撿起來,按照你記住的條文來寫。

也就是說,“權”字被保留了。

但是別忙,事情還沒完,丁謂的考驗才剛開始,讓我看看你們到底懂不懂,或者你們懂了幾分……就這樣,王曾重新提筆才又寫了幾個字,丁謂又突然叫停。

——等等,王曾,這次你漏寫了,淑妃應該晉升為皇太妃。

淑妃,是指趙恒的小老婆楊氏,此女子前面說過,出身比劉娥高貴,資歷更是一點不差,就連在小皇帝趙禎的母系排名上,也僅次於“生母”劉娥一點點。劉娥是“大娘娘”,楊氏是“小娘娘”。那麽是不是順理成章,由皇妃而升為皇太妃呢?

王曾的反應是再次把筆放下:“剛才沒聽到這一句。”仿佛還是與前一句抗議雷同,徹底的重復,但是殿廬之中重臣環繞,他們的感受卻與剛才不同。膽戰心驚,又摸不著頭腦。

說丁謂,他這一次的提議看似非常無厘頭。分析一下,為什麽要突然提到後宮裏一個本來沒有任何參政經驗,以及政治資歷的嬪妃呢?是為了繼劉娥之後,再次更加與皇宮結下深厚的工作友誼?還是在劉娥的授意之下,才這樣來說?

都不對,首先,王曾的話已經證明,剛才劉娥絕對沒有這樣的意思。其次,皇太後之外再出現一個皇太妃,尤其是各種資歷都差不多的另一個女人,那就是東、西兩宮的雛形了。丁謂這樣做,是在分劉娥的權!

歷史也馬上就證明了劉娥的憤怒,各種史書都隨後表明,“明肅亦知之,始惡丁而嘉王之直。”“明肅”,是劉娥後來的封號,是說就從這一刻起,她才開始對丁謂深惡痛絕,而且對王曾的忠直開始贊賞。但丁謂的行為仍然非常奇怪,這樣解釋仍然不通的。

試問,前一個提議是要讓劉娥直接當皇帝,終身當皇帝,那麽第二個提議,為何就要另立太妃,把劉娥的權力再分化一下呢?

為什麽呢?

這就是那個“真相”了,王曾,甚至曹利用們,看你們到底懂不懂。

其實很簡單,第一個提議,是試探一下群臣們對趙恒的忠誠度,以及對劉娥、趙禎的憐憫度、期望度,更是在試探著他丁謂本人此時在官場高層的認知度。

結果看似很失望,被王曾跳出當場給掀翻了,但是丁謂一定在偷著笑。多理想,我的同夥們還是堅定地站在我的身邊,只有以前的死對頭寇準的一個小幫兵還賊心不死,想和我較量。很好,現在不忙,轉眼就讓你遭殃。

而第二個,就是要試探一下,包括王曾在內的高官同人們,你們對近五六年以來隱在幕後操縱國家的劉太後的認知度是怎樣的了。我搬出來楊太妃來分劉太後的權,看看你們是什麽樣的反應?

很微妙,執筆人王曾再次反對了,貌似與上一次相同,可這只是表面的行為,內裏的底蘊是什麽?是為了太後還是因為已經死了的老皇帝?也就是說,這個王曾是想當現在時的寵臣(討好劉娥),還是要當過去時的忠臣(忠於趙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