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母子君臣 第七七章(第4/11頁)

李蓮英知道他是疑心那個太監告的密,隨即答道:“四爺,那你可是錯怪了人了!我敢保,走得到老佛爺面前的人,沒有一個人說過這話。”

“那麽,是老佛爺自己瞧見了?”

李蓮英笑了,“這當然不是!”他停了一下說,“四爺,我泄個底給你吧,今兒一早,端王來見過老佛爺了。”

立山不知端王又何以知道糊窗紙這回事?出宮在車中細細思索,想起自己跟綠雲談過此事,於是一下子看透了底蘊,必是綠雲嘴快,告訴了載瀾,以致有此一場無妄之災。

“慢慢!”他掀開車帷吩咐:“到口袋底。”

到口袋底自然是到天喜班,綠雲喜孜孜地將他迎了進去,笑著說道:“紅頂花翎地就來了!看樣子天喜班要走運了!”

聽得“走運”二字,立山忍不住無名火發,“走你娘的黴運!”罵完,將帽子取下來,重重地摔在桌上。

“怎麽啦?”綠雲的臉色都變了,怯怯地問:“四爺,你幹嗎生這麽大的氣啊?”

“我不氣,我不氣。”立山的神態忽又變得緩和了,“我是給你送錢來。”

說送錢來,不是拿她開心的假話,綠雲向立山需索兩千銀子過年,他許了今天給她。此時從靴頁取出一疊銀票,抽了兩張捏在手裏,不即交出,還有話說。

“綠雲,我問你,瀾公爺給了你多少?”

“他要給我三百銀子,我沒有要他的。”綠雲老實答說。

“為什麽?”

“我就是不願要他的錢。”

立山又問一句:“為什麽?”

“不願意跟他落交情。”綠雲又說,“至於他應該給的局帳,自有掌班跟他去要,反正我不使他一個錢。”

“你要使誰的呢?”

“那還用說嗎?”綠雲嬌笑著,一只手搭在立山肩上,一只手便去接他的銀票。

立山拿她的手捏住,“慢點,我會給你。”他抽了一張“恒”字號的兩千銀票,塞入她袖中,綠雲便撳住了他的手,讓他在她袖子裏暖手。

這是如願以償了,但她一雙眼睛,還在瞟著他的另一張銀票,看數目是一萬銀子,不由得納悶,他又取出來這麽一筆巨款幹什麽?

“你取把剪子來!”

“這,”綠雲詫異,“幹什麽?”

“你取了剪子來,就知道了。”

於是綠雲便到梳妝台上去找剪刀,立山已將那張銀票,一折再折,折成一長條夾在手指縫中,等從綠雲手中接過剪刀,“哢嚓”一聲,將銀票剪成兩截,展開來一看,恰好在“即付庫平紋銀壹萬兩整”那一行字中剪斷,成為左右兩個半張。

“這給你!”立山遞了半張給她,“如今這一個子兒不值,得兩個半張湊在一起才管用。那一天,給你三百銀子的那個人不再上你門了,我再給你另外半張。”

白花花一萬兩庫平紋銀,可望而不可即,惹得綠雲心裏七上八下,癢癢地不安寧。想了一會,脫口說道:“四爺,你把我接回府裏,不就一了百了啦嗎?”

立山有個宗旨,盡管路柳墻花,到處留情,決不采回去供養。當即笑道:“不行!我住的地方叫酒醋局,我太太是個頭號的醋壇子。”

綠雲也約略知道立山的脾氣,料知絕不可強求,便又說道:“我倒也不是貪圖你那一萬銀子,咱們相識到現在,你四爺說什麽,我沒有不依的。既然你討厭他,我不理他就是。”

“那在你自己。不過,你可別給我得罪人。”

“我知道。”

“你未見得知道。”立山想了一下說,“反正你少多嘴就是了。如今謠言滿天飛,多句嘴就會惹是非。而且不惹則已,一惹必是極大的麻煩。到時候我救不了你,你可別怨我。”

立山說話,一向帶著笑容,至少也是平平靜靜的,即使剛才罵她“走你娘的黴運”,也只是話難聽,臉色並不難看。唯獨說這番話,是一種嚴重警告的神態,因而將綠雲嚇得臉都黃了。

“四爺,你倒是說的什麽呀!怪嚇人的。”

“大年三十的,我嚇你幹什麽?”立山站起身來,“你叫人把我的衣包拿來。”

稍微有點身分的京官,出門必有跟班隨帶衣包,主人如果穿的是官服,衣包中必是便衣,或者雖為便衣,但天時靡常,寒溫不定,亦須視時令另帶增添替換的衣服。但綠雲卻認為立山不須用隨帶的衣包,原有便衣留在她那裏。

“來吧!”她幫他將朝珠褪了下來,接著脫去補褂,一面服侍,一面說道:“你還有件狐嵌袍子在這裏。”

“是嗎?我倒記不得了!”

確有件棗紅緞子面的狐嵌皮袍,還有件貂皮馬褂,只是少一頂帽子,“好在屋子不冷,”綠雲說道:“暫時可以不戴!”

“不,我馬上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