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1章 “大雷雨”降臨的前夜(第3/3頁)

“鮑爾沙克。回來。”

鮑爾沙克一個急轉身從反間諜人員的手裏掙脫出來,回頭向旅長走去。

他其實對旅長了解很少,因為旅長從來沒有降低身份同他作過普通的談話。旅長的臉對他來說,一直是命令、號令、憤怒的形象。現在它卻由於沉思而顯得明朗起來——是對自己身不由己地參與肮臟勾當而感到羞愧?是突然產生的要打破終身的可憐的從屬關系的沖動?十天以前他從暴風雪中把自己的偵察炮連幾乎完整無損地帶了出來,而現在他卻必須在一紙公文面前同所有的人劃清界線。

他每個字都很有力量地問道:“您……有個朋友在第一烏克蘭方面軍?”

“不行!……您沒有權利!”——反間諜機關的大尉和少校沖著上校叫喊起來。墻角裏站著的隨從參謀人員驚恐地縮成一團,好似害怕分擔旅長那聞所未聞的輕率行為的責任(而政治工作人員已經準備提供旅長的材料了)。但這對於鮑爾沙克上尉來說已經足夠了。他立即明白,他是因為同他的一個中學同學通信而被捕的,並且明白了,他應當從哪幾條線上預料危險性。

雖然,旅長本可就此而止,但是他沒有。他從桌子後面矍然起立(在此以前他從來沒有迎著鮑爾沙克站起來過),穿過瘟疫帶向他伸出手來,在噤若寒蟬的隨從人員們的恐怖目光下,旅長握著他的手,一向嚴峻的臉上露出暖意,無畏地、字字分明地說:“祝您——好運——上尉!”

鮑爾沙克知道,自己現在已經不是上尉,而且已經是一個被揭穿了的人民敵人(因為在這裏,任何一個被捕的人,從逮捕之時起,就算已經完全被揭穿了)。這麽說,他是在向敵人祝福?……

在押送鮑爾沙克上尉的那一夜,反間諜人員們對於按地圖辨別方向(他們也從來沒有查看過地圖)已經完全絕望,因而客氣地把它交給了鮑爾沙克,並請他向司機說明,怎樣去集團軍的反間諜機關。於是他把自己和他們帶到了這個監獄。他們為了表示感謝,不是立即就把他關進牢房,而是關進了禁閉室。

禁閉室僅有一個人身高的長度,而三個人躺著就覺得擠,四個人則要緊挨著了。鮑爾沙克正好是第四個人。他們把他推進去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以後了。三個躺著的人在煤油燈光下從睡夢中向他皺起了眉頭,挪開了一點地方。這樣,在地面鋪著的碎草上就有了八只沖著門的靴子和四件軍大衣。他們睡著,鮑爾沙克心裏像燒著一團火。半年前他那個上尉還當得很是自信,現時卻在這小屋地下挨擠。一想到這裏,他就愈發感到難受了。一兩次,小夥子們由於腰睡麻木了而醒過來,於是他們就同時翻一個身。

到了早晨,他們睡醒了,打打呵欠,伸伸懶腰,收起了腿,蜷縮到各個角落去,這時便開始互相結識。

“你是為了什麽呀?”

在“SMERSH”(反間諜機關)有毒的屋檐下,防人三分的濁氣對鮑爾沙克已有所熏染,於是我他憨直地故作驚訝:“我一點不知道。難道那些壞蛋會告訴你嗎?”

然而,他的同監難友——戴著黑色軟盔的坦克手們卻沒有隱瞞。這是三顆誠實的心,三顆士兵的赤子之心——是他在戰爭年代裏深深喜歡上了的一類人。他們三個人都是軍官。他們的肩章也被惡狠狠地撕了下來,個別地方還露著線痕。在弄臟了的軍服上,色淺的地方是擰下來的勛章的痕跡,臉上和手上深紅色的疤痕是彈傷和燒傷的紀念。他們的營倒黴地開到了這個第48集團軍反間諜機關“SMERSH”駐紮的村子裏。他們因前天的戰鬥身上弄得濕透了,昨天喝了酒,便從村後闖進洗澡房,他們發覺已有兩個風騷姑娘到那裏去洗澡。他們因喝醉了酒兩腿不聽使喚,所以姑娘們來得及披上一點衣服跑掉了。可是其中一個不是什麽平平常常的女人,而是集團軍反間諜機關長官的隨軍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