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19世紀

美國人出版的第一部漢語教材

《廣東方言讀本》(A Chinese Chrestomathy in the Canton Dialect)是美國人出版的第一部漢語教材,也是在中國寫作完成的第一本練習廣東方言的實用手冊,具有重要的歷史意義。該教材尚無固定的中文譯名,日本學者曾使用《廣東語模範文章注釋》、《廣東語句選》等譯名,恐怕還是稱為《廣東方言讀本》比較合適,下文簡稱為《讀本》。

《讀本》的主編者裨治文(Elijah C.Bridgman, 1801—1861)是美國第一位來華傳教士,於1830年初抵達廣州。他早在1835年就有意要編寫一本漢語教材,後於1837年開始動手,第二年完成。《廣東方言讀本》1841年在澳門出版,大8開本,693頁,成為美國人有史以來最早的漢語教材。

為了表彰裨治文的這一大貢獻,紐約大學在同年授予他神學博士學位。在裨治文之前,最早來華的英國傳教士馬禮遜(Robert Morrison)也因其編寫的《華英字典》被格拉斯哥大學授予神學博士學位,時間是1817年。19世紀的傳教士最早往往是憑借語言學的業績而得到學界承認的。

裨治文之所以要編寫《讀本》,是因為想學廣東方言的外國人日漸增多,但自馬禮遜的《廣東省土話字匯》1828年問世以來,“一直沒有其他有價值的工具書出版,對這一方言的忽視顯然難以適應日益增長的中外交流”。(《前言》)正如書名所顯示的那樣,該書以簡易語句的形式提供練習,每頁分三列,分列英文、中文及拼音。試舉兩例:(1)Please sit down;請坐;Tsing tso;(2)A catkin is the silken flowers of a willow;柳絮柳之絲也;Lau sui lau chi sz ya。第一例選自第一篇第二章《習言》,第二例則選自第十四篇第一章《草木百體》。全書共分十七篇,分別是:(1)習唐話;(2)身體;(3)親誼;(4)人品;(5)日用;(6)貿易;(7)工藝;(8)工匠務;(9)耕農;(10)六藝;(11)數學;(12)地理志;(13)石論;(14)草木;(15)生物;(16)醫學;(17)王制。作者的意圖不僅在幫助讀者學習廣東口語,也在幫助他們獲得有關中國的各類信息,將語言的學習和知識的學習結合起來。

馬禮遜的《廣東省土話字匯》雖然名為“字匯”,但最後一部分已經提供了一些句子,《讀本》可以說是這一部分的擴大和補充,與前書相比,篇目的設置更貼近日常生活,例句也更為豐富和精當。《讀本》的出現無疑為廣東方言的學習提供了有力的幫助。

1829年10月裨治文離開美國前,傳教會給他若幹條指示,其中第一條就是要求他把開始的幾年投入到漢語學習中,並說如果發現廣州的學習環境不理想,可以考慮到馬六甲的英華書院。裨治文後來沒有去英華書院,而是在廣州跟隨馬禮遜學習。本來學習漢語最好是找中國人做老師,但當時清政府的極端文化保守主義政策(教外國人漢語有殺頭之禍)使這一點很難實現。即使能找到個別不怕冒險的老師,在師生雙方精神都很緊張的情況下教學效果也一定不會太好。傳教會的指示中擔心廣州的“學習環境不理想”,應該就是指此而言。這種不理想的狀況直到1844年才得以改變,中美《望廈條約》中約定:“準合眾國官民延請中國各方士民人等教習各方語音,並幫辦文墨事件,不論所延請者系何等樣人,中國地方官民等均不得稍有阻撓、陷害等情;並準其采買中國各項書籍。”裨治文是《望廈條約》談判時美方的主要翻譯,其時他已經來華十多年,但據中方人員的看法,他的口頭表達能力仍十分有限,“以致兩情難以互通,甚為吃力。”(《籌辦夷務始末(道光朝)》)1844年是馬禮遜去世十周年,這位最早的漢語教師晚年的境遇不佳,估計去世前幾年能夠用來指導裨治文的時間和精力都很有限,多年來裨治文主要是通過馬禮遜編寫的工具書——特別是《華英字典》——來學習漢語,口語不佳也就很難求全責備了。經過多年的學習,裨治文的漢語閱讀和寫作能力得到了長足的進步,1838年他用中文獨立撰寫了介紹美國歷史的《美理哥合省國志略》一書,就是明證。

對於語言學習來說,教師固然重要,教材也同樣重要。19世紀早期的情況是,不僅漢語教師稀少,可供用於學習漢語的教材也很有限,主要有這幾種:小德經(Chrétien Louis Josephe de Guignes)的《漢法拉丁字典》(1813)、馬禮遜的《華英字典》(1815—1823)、雷慕沙(Abel Rémusat)的《漢文啟蒙》(1822)、公神甫(Joachin Alphonse Goncalves)的《漢葡字典》(1833)。上述皆是歐洲人的著作,所以一個美國人如果不懂法文、葡萄牙文、拉丁文,就只能使用馬禮遜的著作了。通過一種外語學習另外一種外語,其困難可以想象。對於美國人來說,雖然對於歐洲大陸語言並不陌生,但通過英漢對照的教材來學習漢語無疑更為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