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弗洛伊德的渴望與恐懼

依常理推測,經歷了弗萊舍爾馬克索夫可卡因上癮的事情之後,弗洛伊德停止服用可卡因。然而事實並非如此。實際上,他對可卡因的依賴程度大大超過他自己所了解的危險限度,甚至在1891年弗萊舍爾馬克索夫悲劇性的死亡之後還在繼續服用。1885年七八月份的時候,他獲得了去巴黎學習的獎學金,在著名的神經學家馬丁.夏爾科門下求學。

十月份到巴黎後,他提出為夏爾科將醫學論文翻譯成德文,從而迅速打進了他的內部社交圈。從此他便可以參加這位偉大教授著名的聚會,巴黎城知識界的重要人物就聚集在這裏進行社交活動,交換意見,公開展示自己的博學。弗洛伊德嚇壞了——他給瑪莎寫信說他在這些場合靠服用可卡因來幫助自己放松。因此我們發現,他出去參加宴會之前的準備工作包括“打上白領結,戴上白手套,換件幹凈襯衣,小心地梳理一下我最後剩的那點頭發等等。再來點可卡因,好解開我打了結的舌頭——”

但是弗洛伊德並不是只在這種場合才服用可卡因。平常感到情緒低落的時候,特別是覺得孤獨,思念瑪莎的時候他都服用可卡因。這種藥可以使他變得饒舌,他似乎很喜歡這個症狀,兩個星期後寫信告訴瑪莎說:

剛才服的一點點可卡因讓我變得非常健談,我的小女人——[兩頁後]——我在這裏傻乎乎地向你承認,親愛的,真的是沒有其他任何原因,只是因為可卡因我才說了這麽多的話——

《弗洛伊德致弗樂士的全部信件》,1886年二月二日,引自馬森(編),1985

在正式的場合,可卡因是唯一能讓他保持清醒的東西。這封信接下來談到他另一次夜晚同巴黎社會上的女性老前輩們外出,他說,這個夜晚“無聊得讓人要爆炸,只是那點可卡因才讓我忍住了”。不過第二年九月回到維也納,同瑪莎結婚後,他對可卡因的依賴減少了:既然他的未來已經很穩定,他似乎不再需要這種藥了。然而這就結束了嗎?他的自傳作家希望我們這麽認為。情況根本不是這樣。其實他繼續服用可卡因的真實情況要更加離奇——而且更加隱蔽。

弗洛伊德對可卡因的實際依賴程度一直不為人知,直到他結婚五十年後,他的一批私人信件在柏林的一家古書店出售,這一真相才顯現出來。這些寫給柏林的一個名叫維亨.弗樂士的年輕醫生的信件,讓人們驚奇地了解了他當時的思想過程。信件集中在1887到1904年間這兩個人之間奇特而又頗有成果的友誼上——圍繞著兩個人都服用可卡因而發展起來的友誼。有人說,正是這種友誼促使弗洛伊德有關性欲的理論的到來,並最終產生了精神分析學本身。然而按照弗洛伊德的要求,這些信件本應該毀掉。它們能幸存到今天,是一系列幾乎令人難以置信的巧合的結果。

1936年,弗樂士的遺孀把弗洛伊德寫給弗樂士的信交給了一個德國書商,委托他賣掉。他把信帶到了巴黎,碰巧拿給一位名叫瑪利亞.波拿巴的希臘兼丹麥公主看。波拿巴又剛好是弗洛伊德最親近的弟子之一,她馬上意識到這些信件的價值,便花了100英鎊把所有的信都買了下來。接著她寫信給弗洛伊德,告知他信件的存在。他回信說非常感謝她把它們從市場上買了回來,並要求她把信毀掉,因為這些信裏包含有令人難堪的內容:“我們的通信是你所能想像到的最親密的那種。要是落到了陌生人的手裏,那將會令我極其難堪——我不想所謂的後人了解任何一封的內容。”

但是波拿巴不願意燒掉它們,還透漏說當時買信時他答應了一個條件,那就是這些永遠不能還給弗洛伊德家族。她於1937年把信寄存在維也納的羅斯奇爾德銀行保管,但她剛辦完這件事,德國就入侵了維也納。羅施爾德銀行是猶太人開的,有納粹在城裏,它裏面的東西也不太可能安全,所以她利用自己可以自由進出的王室身份,再次領回了這些信件,把它們偷偷帶到巴黎,但三年後巴黎也陷落了。

波拿巴迅速逃往希臘,把信留在了丹麥公使館。這些信再一次被偷偷運走——這一次是放在掃雷艦裏——到了英國。為了以防船在途中被魚雷擊中,這些信都用防水材料包了起來,還系上了“浮標”。幸運的是,它們一路安然無恙。它們在英國又呆了十年,一直沒有發表。

弗洛伊德的家人最終設法獲得了這批信的保管權,但他們卻進退兩難:該怎麽處理它們呢?顯然弗洛伊德本人不想公開這些信,但是這些信記錄下了他在極富創造力,撰寫他最著名的作品這一時期的思想,毀掉這些獨具一格的記錄難道不是犯罪嗎?他們最終硬著頭皮於1954年出版了這些信,書名叫做《精神分析的起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