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第2/6頁)

「怎麼試探?」

「你上個奏章,說管教子弟不嚴,自行請罪。」

「那不就等於替石彪認罪了嗎?」

「石彪的罪,用不著你來替他認;楊斌已經招供得清清楚楚了。」

「也罷!就照你的話做。」

請罪的奏章一上,皇帝傳旨召見。「你不必擔心。」皇帝說道,「等問了石彪再說。只要與你無關,我不會遷怒到你的。」

石亨意料中,皇帝會大大地責備他一頓,說他縱容石彪,多行不法;然後在他認錯以後,皇帝會有一番訓誡。如果是這樣,事情就算過去了。但結果大出意外,事情還沒有了,「只要與你無關,不會遷怒到你」,換句話說,倘有關涉,就不是甚麼「遷怒」,而是天威不測。

石亨越想越不安,再一次上奏,請將他家子弟的官職,盡皆革除,放他回渭南老家終老。這回沒有召見,只在他的原奏中批了兩個字:「不許。」

其時石彪已經解送到京,由錦衣衛審問,找來楊斌對質。口供中又透露了好些線索,抓住頭緒,往下追問,問出好多逯杲所未能打聽到的逆謀,其中有一款是,楊斌曾奉石彪之命,到蘇州去采辦龍袍以及非臣庶之家所能用的特大號紅木床。

這一來,石彪當然定了死罪,也抄了家。逯杲進宮面奏,說石彪的一切作為,皆出於石亨的授意,非逮捕石亨嚴審,不能瞭解整個逆謀。

皇帝考慮了好一會,還是狠不下心來,嘆口氣說:「叫他在家養病,不準出門。」

石亨雖不準出門,但並不禁止他會見賓客親友。逯杲派人在他家附近開了一家茶館,指派專人記錄進出石家的各色人等。每天必到,甚至一天數次往來,或者留宿在石家的,有兩個人,一個是石亨的姪孫,天順元年中了進士的石浚;一個是都督杜清。

不久,茶館中流行一句口號,叫做「土木掌兵權」。土木何指?有人說土木堡之變,也先大勝;如今也先雖死,瓦剌依然強盛,「土木掌兵權」,可能是孛來入侵、京師淪陷。不過,這樣的妖言,沒有多少人相信。大家相信,土木合成一個「杜」字,是指杜清。於是逯杲的偵查目標,專門指向杜清,發覺他蓄養了兩三百名來歷不明的閒漢,以練武為名,經常聚會。同時查出杜清非常注意皇帝的行蹤,哪一天駕臨南宮,找袁彬敘舊;哪一天巡幸西山,到佛寺拈香,他都一清二楚。

逯杲研究杜清的動機是,打算乘皇帝出宮時,找機會行刺,造成京師大亂;然後由石亨號召京營兵起事。

反形已具,不能不料理了。逯杲上了一道奏章,指控「石亨怨望,與其從孫石浚等,造妖言惑眾,蓄養無賴,專伺朝廷動靜,不軌之跡已著。」同時又進宮面奏。

「『土木掌兵權』是指杜清。」逯杲說道,「只有兵部尚書才能專掌兵權,杜清武臣,何能當兵部尚書?除非石亨的逆謀得逞。」

於是皇帝召見李賢、呂原、彭時,將逯杲的奏章交議。「石亨封公,」他說,「非一般官員可比,你們看怎麼辦?」

李賢心裏明白,皇帝還是念著石亨的迎駕之功,想再饒他一次,但姑息會釀成大禍,決定力爭。

「石亨貪天之功,皇上待之甚厚,石亨不思感恩圖報,竟敢暗蓄逆謀,死有餘辜。臣不僅請皇上立下宸斷,將石亨付詔獄治罪;而且臣要請皇上革除所謂『奪門』之功。」李賢又說,「石亨家子弟冒功錦衣者五十餘人,部曲親故竄名『奪門』功而得官者四千餘人。方今歲有邊警,天下大水,兩淮尤甚,朝廷發款賑恤,苦於庫用不足,又何能歲糜鉅祿,供養此輩冒功之人?」

「李賢之言是也。」呂原接口說道,「據逯杲所奏,杜清蓄死士謀不利於乘輿,萬一乘間竊發,竟而得逞,其禍何可勝數。臣等今日不言,倘生大禍,百死猶悔!」

這完全是為皇帝個人的安危設想,更易見聽,便即作了裁決,逮捕石亨,交三法司會審。同時又接納了李賢的建議,凡冒功者準許自首,不咎既往,否則不但革職,還將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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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亨瘐死獄中,石彪、石浚、杜清、童先分別處斬,冒奪門功而未自首者,由都察院會同吏部,從嚴追究。一時輿論稱快,而曹吉祥及他的嗣子、胞姪,其他親屬,不免惴惴不安,終日提心吊膽,那種日子真好難捱!

曹吉祥的嗣子昭武伯曹欽,不斷在心裏盤算,如果不想為石亨叔姪之續,就必得籌一條一勞永逸之計。有一天,他問他的門客馮益:「從古以來,有沒有宦官家的子弟而做了皇帝的?」

「怎麼沒有?」馮益脫口答說,「你們家的魏武,就是其人。」

魏武帝曹操之父曹嵩,為曹騰的養子,而曹騰便是小黃門出身的宦官。曹欽聽馮益談了曹操的家世,大為興奮,興奮得叫他的妻子出來,向「馮先生」敬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