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蒂斯·派克(第2/9頁)

然而正是進城的迪茲先生式的這種純潔,他的這種順從者獨有的隨風倒使他對政權的指責變得激烈起來。正是由於他事後發現的這個幾乎是他有意回避的現實使人們對他產生敬意,甚至好感。我在他的議員辦公室裏見到了他,辦公室的窗戶正對著國會大廈。我第一眼見到他時,就喜歡他。我喜歡他那易怒而和善的面容和金黃透白的頭發;我喜歡他那高大而不拘小節的形象以及褲子上經常不燙褲縫,或者外衣上少個扣子那樣的不修邊幅;我喜歡他那洪亮而惱怒的聲音,儼如不顧一切,堅信正義必勝的新教布道者的聲音;我尤其喜歡他那無聲、痛苦和天真的憤怒。“我不知道他們欺騙了我,捉弄了我。”我采訪時,對他的態度溫和,原諒他言不盡意。他始終是非常謹慎小心的。你要知道,他說出的話遠比他想說的話要少。他有一種秘而不宣的恐懼心,但他永遠也不會承認。有時,它隱現在他的嘴角上,有時,閃爍在他的目光中。這是他們曾對他施加的,還可能繼續對他施加的殘酷的家庭訛詐給他留下的烙印。出於這種恐懼心理,他甚至不讓我引證我在翻閱《鄉村之聲》報時指給他看的報告。僅有一次,他接過報紙,讀了我用紅鉛筆標出的兩段話:“當時,我們一直在尋找證據。他們交給我們一堆經過大量刪改的紙片。如果刪改這個詞指的是在幾頁白紙上零亂地寫上寥寥幾個難於辨認,沒有說服力,只是用來欺騙我們的字,那麽它是一種極為模糊的婉轉說法。”另一段是:“三個聲明被改寫,比原先的聲明更籠統。國名刪掉了,只有以美元計算的一個大概數字,加進了無數的一般性描述。”他閱讀後默不做聲,也許他正在思考著基辛格的朋友們在那頁紙上寫的那些縮寫字母:“3/ND/DOLLVNM/T-0144-6SG/TRANSL-DECRYPT UNJAC/VN-NRIY-30/300G+FM IJB/TO-CQ-INFO/BBM-STOP/CNNB 30119-5610M/LO/22-300”。

奧裏亞娜·法拉奇(以下簡稱“法”):派克先生,威廉·科爾比說,您的報告是絕對片面的,完全存有偏見,是懷著誹謗中央情報局的意圖撰寫的。他說,報告裏根本沒有寫進他說的所有的話。

奧蒂斯·派克(以下簡稱“派”):對,仁慈的上帝啊!沒有。如果我寫下他對我所說的一切,那豈不成了他的報告,而不再是我的報告。我的任務不是編纂一些能得到中央情報局贊同的東西。顯然,科爾比先生不喜歡我的報告。現在告訴你們吧,中央情報局做了令人厭惡的事情。中央情報局沒有從事它的主要任務,即為美國提供正確的情報,可以向你們講述中央情報局的嚴重濫用職權、低效率和揮霍浪費的情況。實在是一堆垃圾。仁慈的上帝啊!不,當然我不會期待科爾比先生來感謝我。我一點也不在乎他說我的那些話,甚至我還得這樣回答他:我是懷著對中央情報局比對它發號施令的人更大的敬意而結束我的調查的。在我的委員會面前,科爾比比其他人表現得更為誠實,也就是說,比那些代表著我們執行機構的人更為誠實。

法:您指的是基辛格嗎?

派:是的,我不難承認,與開始調查時相比,到結束調查時,我更不喜歡基辛格了。他不提供情況。他考慮問題的出發點是:所有的情報來源——不僅僅是涉及外國國家元首的情報,而且涉及國務院工作人員的情報——都是純屬個人的,因此國會不應該插手。而科爾比先生則……對,科爾比先生是個有才能的人,善於玩弄文字遊戲。他時而用字義學作為擋箭牌。但是當我向他提出一個正當的問題時,他會給我一個誠懇的答復。他不是個不守信用的人。與那些讓他為大家付出代價的人相比,他的罪過要小些。

法:如此說來,科爾比成了這一事件的替罪羊?

派:我相信就是這麽一回事。我還相信他甘願充當替罪羊。有一天,我問他:“您願意當替罪羊,對嗎?”他沒有回答,依然不動聲色地端坐在那裏。但是很清楚,他樂意扮演自己所選擇的角色。沒有任何人能比他更出色地扮演這一角色,取得更好的效果。他對我們態度恰當,對他的那夥人忠貞不渝。他離開中央情報局時,大家都把他看做一個偉人,因為他拯救了他們。這是個無懈可擊的戰略,一項了不起的工作。咳!那個科爾比對我耍盡了花招,他取得了勝利,而我遭到了失敗。

法:派克先生,在什麽意義上您遭到了失敗?

派:最明顯的是他們沒有讓我發表報告,扼殺了我的報告。當眾議院說,報告未經總統許可不能發表,應由總統確定報告是否會危及我們在國外的情報活動時,我當即就明白自己失敗了。他們使用的詞句恰好是“我們在國外的情報活動”,而對他們來說,這種活動就是兇殺、秘密戰爭、收買外國政治家。我的報告也就是談這些事。我理所當然地要求發言,闡明福特永遠也不可能同意發表這份報告的。我感到遺憾,仁慈的上帝啊!我感到萬分遺憾。它本來是份很好的報告,是一份人們為之而驕傲的報告。他們卻把它扼殺了。何等可怕的失敗!在我的一生中遭受過許多次的失敗,但這次失敗最為慘重。不幸的是……咳!很簡單:他們委托我們做一項工作,我們做得比他們期待的,更確切地說,比他們擔心的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