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爾達·梅厄(第2/15頁)

錄音磁帶,對采訪這項工作來說,沒有比錄音磁帶更寶貴的了。任何速記、記錄和筆記都不可能代替一個人的真切的聲音。整個采訪過程用了三盒微型盒式磁帶,前兩盒都錄滿了90分鐘,第三盒又錄了五六分鐘。在抄完第一盒磁帶的談話內容以後,我就像珍藏首飾一樣,仔細地把這些錄音帶放進了手提包。第二天我動身回羅馬,並於當天晚上8點30分左右到達。9點30分我走進旅館,那是一家很大的旅館。一走進房間我就從手提包裏取出這三盒錄音帶,把它們裝進一個信封,然後放在寫字台上,上面放著一副眼鏡和一個很貴重的粉盒子,還有一些零星東西。然後我便外出了。我照例鎖上了門,把鑰匙交給了服務台。我離開了大約15分鐘,也就是穿過馬路,吃了一個小面包那麽一會兒。當我回來時,鑰匙已經失蹤了。服務台的值班人到處尋找,但沒有找到。我上樓一看,我的房門被打開了。乍一看,只是門被打開了,房間裏的一切似乎都保持原狀:行李沒有被打開,貴重的粉盒子和其他東西仍在原來的地方放著,什麽東西都好好的沒有人動過。但是幾秒鐘後我發現,裝著錄音帶的信封是空的,記錄果爾達·梅厄聲音的磁帶失蹤了。裝著一盒空白磁帶的錄音機也不見了,他們是從一只旅行袋裏取走的,可是他們沒有去理會旅行袋中的首飾盒。他們還仔細地重新整理了旅行袋中的其他東西。最後,我發現扔在桌子上的兩串項鏈也被拿走了。據警方後來說,那是為了轉移人們的注意力。

警察很快來到現場,一直忙到天亮。甚至來了政治警察,他們是些臉色陰沉、不招人喜歡的年輕人。他們對盜竊不感興趣,而關心一些更微妙的事情。此外,還來了法警,他們帶著察看謀殺案現場時使用的照相機和其他工具。但是他們只找到了我的指紋。看來,盜竊者戴著手套,幹得很漂亮。後來,那些不招人喜歡、臉色陰沉的年輕人下結論說:這是一起政治盜竊案。這一點我也知道。我不明白的是為什麽要這樣幹,是誰幹的。是想要獵取新聞的阿拉伯人嗎?是果爾達的仇人嗎?還是出於嫉妒的記者呢?這件事幹得這樣精確、迅速、漂亮,簡直是詹姆斯·邦德式的。肯定有人跟蹤過我,因為沒有人知道我將在哪一天、哪一個時刻回羅馬,也沒有人知道我將住在哪個旅館。還有鑰匙,為什麽存放在服務台的鑰匙也丟了呢?第二天發生了一件奇怪的事。一個女人帶了兩只某航空公司的背包來到旅館,探詢警察的地址。據說背包是她從布爾喬亞別墅公園的灌木叢中發現的,她想把它們交給警方。背包裏裝的是什麽?是二十來盒同我的磁帶相同的微型盒式磁帶。她馬上被抓走了。在警察分局,檢查了每盒磁帶,上面只錄制了一些小曲子。是警告,威脅,還是一場惡作劇?那女人說不清她為什麽要上那家旅館去找警察。

我們再來說果爾達·梅厄。果爾達於第二天晚上得知這個失竊事件。那時她正在家裏向幾位朋友講述我們的會見:“前天我經歷了一件事,那是一次有趣的會晤,我與……”她的話被她的助手打斷了。助手把我的電報送給她。我的電報說:“一切都被偷走再說一遍一切請求您再接見一次。”後來有人告訴我,她看完電報後,一只手放在胸口上,沉默了好幾分鐘。然後她擡起那雙痛苦而又果斷的眼睛鄭重地說:“很明顯,有人不喜歡公布這次采訪的記錄,因此得重新來。你們替我安排幾小時的時間讓我再接見她。”有人向我保證,她當時確是這麽說的。我認為其他的政治家不會有這樣的反應。我相信其他任何一個處在她那樣地位的人會聳聳肩膀說:“她活該!我已經為她花了三個多小時。她記得什麽就寫什麽,請她自己想辦法去吧。”果爾達卻不同。這是因為果爾達在成為政治家以前是一個舊式婦女。對於再次接見我,她提出的唯一條件是要我等一個月。新的會見日期定在11月4日,星期二。到了那天,我去了。當然,我並沒有想到,那天再次與她見面時,我會發現她是個令人喜歡的人。為了解釋這個非同小可的看法,我必須說出那些最使我感動的事情。

果爾達一個人獨自生話。晚上,萬一她感到不舒服,是連一只守護她的狗都沒有的,只是在她的別墅門口有衛兵。白天,她請了一位姑娘幫她料理家務:鋪床,掃地,熨衣服等。如果果爾達請朋友來吃晚飯,她總是親自下廚。並且,為了不使姑娘在第二天感到太臟亂,她最後還要自己洗刷餐具。在約見我的前一天,她就在家裏請客人吃晚飯。客人到午夜後2點才離去,家裏杯盤狼藉,果爾達就從淩晨2點開始收拾:洗刷餐具,掃地,擦桌子,一直忙到3點半才上床。清晨7點,她照常起床,讀報,聽廣播。8點鐘她同一些將軍交換意見,9點鐘又同一些部長商討問題。到了10點……她感到不舒服了。對一個74歲高齡的人來說,三個半小時的休息是不夠的。當時,我感到我不應走進她的辦公室。我一再對她說:“我們改期吧。沒關系,我發誓沒有關系!”但是她要遵守自己的諾言,同時也是出於對我的同情:可憐的人,已經來到這裏,這已經是第二次了,他們把她的錄音帶都偷走了。果爾達在她的辦公室的長沙發上休息了20分鐘,然後坐在一張桌子後面。她臉色蒼白,疲憊不堪,但和藹可親。她叫我不要為時間擔心,她將給我所需要的全部時間。這次重新進行的采訪和上次一樣,而且比上一次更好。在10月份那次訪問中她沒有同我談起她的丈夫,這次她談到了,那是她生活中的悲劇。談論這件事使她傷心。當她發現自己再也談不下去時,她對我說:“您放心,我們明天接著談!”於是又約定了第四次會見的時間。那是美好的一小時,我們談論了人的晚年、青年和死亡。上帝呀,我簡直被她的論述迷住了。很多人認為果爾達長得很醜,喜歡替她畫刻薄的諷刺畫,這該怎麽說呢?當然,人們對美的看法各不相同,但是我認為果爾達是個很美的老太太。很多人認為果爾達像個男人,並且以傳播關於她的庸俗笑話來取樂,這該怎麽說呢?當然,人們對女性的看法也各不相同,但是我認為果爾達是百分之百的女性。她舉止溫柔得體。她誠摯至極,甚至使人難以置信,而在政治旋渦中則顯得能幹和精明。她被一個女人生了孩子但卻無法親自撫養孩子的痛苦所折磨,她具備一位母親和祖母的慈祥。她不自覺地賣弄風情。我最後一次見到她時,她穿著一件天藍色的縐紗襯衫,戴著一條珍珠項鏈。指甲修剪得很短,塗著粉紅色的指甲油。她用手指撫摸著項鏈,似乎在問:“哎,我這樣打扮不錯吧?”我那時在想,可惜她手握大權,屬於發號施令的人。對這樣一個女人來說,權力與她是不協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