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湯 十八

第二天一早,我就發下節信和文書,派遣專門的使者火速趕往西域諸國,征發他們的軍隊來烏壘城會合。文書上插上三根羽毛,用赤白囊包裹,以示緊急。之後,我站在了甘延壽的床邊,波瀾不驚地告訴他,西域諸國的軍隊正往烏壘城集結,車師戊己校尉的屯田漢兵也正星夜向烏壘城進發。大概一旬後,我們就得出發去奔襲郅支單於了。

甘延壽像個跳蚤一樣從床榻上蹦起來,面如土色,呆呆地看著我,好半天才嚎叫道:“你這大膽的豎子,竟敢假傳我的命令。來人啊,來人……”

我早知道他會有這個舉動,借口商量機密軍情,讓外面的衛卒移到了二門之外,一般的嚎叫根本聽不到。我拔出劍大踏步上前,左手揪住他的衣襟,右手將劍擱在甘延壽的脖頸上,怒道:“老子千方百計來到西域,做夢都想殺賊立功,博取封侯。你這該死膽小的老豎子,現在大軍已經集結,你他媽的現在還想破壞計劃嗎?再敢嚷嚷,老子把你的腦袋割下來再說。”

誰都怕死,甘延壽也不例外,看見自己頸上閃亮的劍,他氣得發抖,卻一動也不敢動,嘴裏倒沒有示弱:“你他媽的害死老子了。你這該死的賭徒無賴,老子膽小?老子打仗的時候你他媽的還在尿褲襠呢。打仗可不是像你他媽的賭博那麽簡單。你自己不要命事小,可知道多少人會被你連累得丟命。”

我冷笑道:“不能封侯拜將,毋寧死,你他媽的要再羅嗦,你的命會比我們所有人的命先丟掉。”

“他媽的,我真碰到鬼了。”他從嘴裏吐出一句臟話,像截木柴一樣頹然倒在床上。

既然他示弱了,我覺得還得穩住他,畢竟我是假借了他的命令征發士卒的,沒有他的支持估計會有麻煩。於是我也放松了語氣,收起劍,坐在他床前,裝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樣子道:“君況兄,你枉為關西宿將,怎麽不到五十歲,就未老先衰了。你要知道,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從上次築城征發民眾的情況可以看出,現今西域諸國都在對匈奴觀望,我們漢朝在此地的勢力已經岌岌可危。如果再不拿出一點強硬手段,西域諸國必將叛亡,那時你想安穩當你的西域都護,恐怕也不可得啊。”

“他媽的放屁,匈奴遠在千裏之外,我們又能有什麽勝算?”他心裏雖軟,火氣到底未消。

我還是耐心勸服他:“君況兄,這世上沒有百分百勝算的事,人人都想封侯,人人都能如願嗎?想得到侯爵,只能冒險。”我見他沒有反對的意思,又放松了語氣,“其實君況怎麽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匈奴人沒有強弩,也不擅長守城。而郅支單於偏偏在康居征發民眾修築高大的郅支城,這不是自尋死路嗎?如果我們猝然奔襲到郅支城下,郅支守不能守,逃無處逃,我們一定可以斬了他立功,這實在是千載難求的好機會啊。”

甘延壽沉默良久,突然又破口大罵道:“你這該死的豎子,事到如今,老子就算不願又能如何。總之是被你這死豎子害了,讓老子起床,去檢閱士卒。”

我心花怒放,假裝關心他說:“你先好好養病,等大軍集結完畢,你的病也該好了,那時我們再出發。”

他氣哼哼地抹了抹自己的額頭:“老子一身冷汗都被你這豎子嚇出來了,還有個屁病。只求不要被你這豎子害得掉了腦袋才好。”

我憨厚地笑道:“只怕你的兒孫將來會一輩子念叨我的好處,不是我,你怎麽可以給他們世襲一個列侯的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