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五八章 大慶殿風雲(四)

這四件事之間的聯系其實並不難參透,拎出這四件事來才是問題的關鍵,而這蘇錦已經替他們做了,所以很快,眾人便隱隱有了眉目,包括趙禎也都有了答案。

“你是說,遼人利用我大宋內外交困之際渾水摸魚麽?”趙禎睜開微閉的雙眼,微微咬著後槽牙問道。

眾人的目光集中蘇錦身上,大家都想到了這問題。

蘇錦點頭道:“遼人正是選擇了這個時機,不得不說這個時機很好;據微臣所知,西北戰事自西賊元昊反叛作亂以來已經打了足足五年,遠的不說,自寶元二年至慶歷元年這兩年裏,我大宋西北軍吃了數次大虧;微臣不是要自揭傷疤,只是想陳述一個事實而已。”

人群中有數人面色尷尬,最難堪的便是杜衍和龐籍和吏部侍郎範雍,這三人正是當事之人,杜衍是樞密使總領軍事自然難逃其責,另一個是原來的陜西轉運使龐籍,而範雍則是當時發生戰事的延州知府,三川口之敗死傷近四萬大宋將士,好水川之敗死傷近五萬人,領軍的各級將校死了三十多人,可謂是奇恥大辱。

蘇錦當庭談及此事,雖自承不是揭瘡疤,但殿上君臣無一不面露尷尬;晏殊急忙使眼色要蘇錦別在此事上多說。

蘇錦漠然視之,繼續道:“西北兩戰,損失我大宋精銳八九萬,損失之巨令人咋舌,西北軍力因而大傷;原本該是進攻態勢,現如今不得不處於守勢;若非範大人和韓大人兩人采用合宜的對策,怕是早就出了漏子了。”

趙禎緩緩出了一口濁氣道:“你說的是實情,但朕以為我大宋西北守軍軍魂猶在,西賊豈是那麽容易便能突破邊城。”

蘇錦忙道:“皇上說的甚是,我大宋將士驍勇無畏,這是已經證明了的;微臣所言及此不過是說明一件事,這幾年來,和西賊的戰鬥耗費了大宋太多的精力,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這種損耗不能不承認。”

趙禎道:“朕明白你的意思,確實損耗太大。”

蘇錦道:“大宋國內這一場大旱也損耗了不少,國庫內幾無存糧、存銀,看得出消耗大到讓人咂舌的地步了。”

閉目沉思的呂夷簡睜眼喝道:“休得胡言,照你這麽說,我大宋豈非到了亡國滅種的時候了,危言損聽之語還是不要亂說的好。”

蘇錦皺眉道:“呂相,這時候不是文過飾非的時候,下官只是就事論事,絕無其他意思;國庫如何,皇上、呂相還有三司大人比我清楚百倍,下官辦糧務之事,親眼見到州府糧倉空虛,銀庫耗盡,只是以此類推罷了,連揚州這般富庶之地都是那般慘狀,各州府怕是十庫九空;若我推測的不對,還請皇上和呂相恕罪則個。”

趙禎心裏煩躁,拍著龍座扶手道:“蘇錦,休得妄言揣度,你只說朕問詢之事。”

蘇錦拱手道:“皇上,總而言之,我大宋這幾年確實處於多事之秋,幸而聖上仁義施政,才得以渡過難關,但是微臣不得不說一句心裏話,就像人得了大病一般,雖熬了過來,但病去如抽絲,元氣傷了,須得慢慢將養,沒有那麽快恢復過來。”

趙禎微微點頭,蘇錦說的全部是實情,雖然說出來有些殘忍,但趙禎知道,光是避諱不言也不是個事兒。

“我大宋的情形遼國豈有不知,遼人居苦寒之地,對我大宋富庶之疆定有覬覦之心,況且我大宋立國之初直到先皇時曾數次征伐遼國,太宗皇帝率師北進幾乎打進了幽州城;澶州之盟雖訂立,但這些事遼人豈能忘懷?不管現如今兩國關系多麽融洽,那只有一個前提,便是實力相當。”

眾人聽得入迷,完全忘了是在聽一個十幾歲的少年在談論天下大勢,此人分析的很有章法,聽上去也合情合理,有些觀點聞所未聞。

“我大宋兵精糧足,遼人雖有覬覦之心,但實在無法吞下,而我大宋若進擊遼國,勝算也並不大,正因為實力相當,雙方才有約為兄弟之國的機會;試想,若遼國孱弱,我大宋怎肯放著這頭惡狼在北方而不加以誅殺?”

趙禎深以為然,就連呂夷簡杜衍等人也認為蘇錦所言乃是抓到要害,大宋若非迫不得已,又怎會同遼人媾和,實在是沒辦法滅了遼國;太宗皇帝率三十萬大軍趁著遼主年幼,太後肖綽當政之時以雷霆之勢北伐,都沒有取得勝利,更何況是現在;大宋兵力的增長遠遠跟不上遼國軍力的增長;傳言遼國鐵騎早已突破百萬之數,現在想打下他們,簡直是癡人說夢了。

蘇錦繼續道:“目前這種形勢,正是實力的均衡打破之時,遼人豈能不加以利用,他們趁著我大宋和西賊激戰正酣,國力消耗甚巨之時屯兵北疆,難道說僅僅是普通的調兵運兵不成?決計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