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七章 笑風塵(下)

荒草叢生的街角,眾人下了車,蘇錦吩咐小柱子和王朝等人呆在車邊等候,自己跟晏碧雲浣娘等人跟在徐冬冬身後,穿過雜草叢生的一條小徑,又過了一片敗葉滿地的小樹林,來到一座小院面前。

那小院圍著竹籬笆,門樓子上搭著些黃茅草,顯得極為頹敗;推開門來,迎面是一個小院落,院子裏倒不像蘇錦想像的一片破敗,整理的整潔有序,只是有著一股子怪味兒,似乎是熬藥的沖鼻子的味道,夾雜著一絲酒氣。

西首的幾顆葫蘆藤下,一張竹椅,一個小桌,桌上放著幾只碗碟和一只酒盅,一位身穿黑色長袍的老人歪著頭躺在椅子上眯著眼看著天上的太陽。

徐冬冬歉意的一笑,做了個請的手勢,自己卻當先一步來到那人面前,將碗碟酒盅收拾到一只竹籃中放到一邊,這才輕輕呼喚那老人道:“耆卿兄,家裏來人了,醒醒,又喝酒了。”

那黑袍老人動了動身子,卻又劇烈咳嗽起來,徐冬冬趕緊扶著他坐起身子,沖著蘇錦等人道:“耆卿兄身體不大好,咳嗽不停,怠慢諸位了,你們稍等一會,奴家去拿凳子來,再沏壺茶來。”

蘇錦笑道:“不用忙,來的冒昧,倒是打攪了。”

徐冬冬一笑,轉身進了屋子,蘇錦轉頭打量這柳永,心裏暗暗失望,這哪裏還是個自己想像中的風流瀟灑的柳三變的樣子,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病臥的老頭兒,甚至比普通的老頭的樣子更是頹廢,眼角和嘴角都有些白白的物事,看著教人惡心。

柳永也在看著蘇錦,他的眼神不想外表那般的頹廢,顯得清明而淡漠,兩人對視了兩三息,柳永開口道:“你是誰?”

蘇錦拱手道:“學生蘇錦,拜見柳先生,這位是我的朋友晏公子。”

“蘇錦?我們認識麽?”柳永話語冷漠。

“不認識,不過在下仰慕柳先生的才學,故而央求徐大家帶我等登門拜訪。”

“仰慕我的才學?你是來看我柳永的笑話的吧。”柳永冷笑道。

蘇錦無言以對,徐冬冬拿了凳子出了門,嗔怪道:“耆卿兄,莫錯怪了蘇公子和晏公子,他們是一片好意,適才在勾欄中,若不是他們,奴家怕是要被人欺負死了。”

柳永聽徐冬冬說話,臉上神色稍和,眼神也充滿了歉疚之意。

“這兩位公子還賞了一貫錢呢,這麽多日無人願意聽奴家的曲兒,家裏都快揭不開鍋了,若不是他們,奴家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徐冬冬眼圈紅了。

柳永臉上一片尷尬,眼中既有羞愧也有憤怒,一時激動大咳起來,徐冬冬忙拭去淚珠,上前幫他捶背,同時輕聲安慰道:“耆卿,莫要激動,是奴家不好,不該跟你說這些。”

蘇錦和晏碧雲對視一眼,心中一股難言的滋味湧上,人生落魄如此,生命是否還有意義呢?更加讓兩人動容的是,徐冬冬和柳永不過是露水姻緣,兩人在煙花風塵中相識,卻能深情如斯,相守不棄,這是任何一個貞潔烈婦怕是也做不到的吧。

世間事有時候很是奇怪,越是眾人以為是貞潔無暇之人,放蕩起來會讓人無法想象,而有些人你認為他們已經肮臟汙濁到無可救藥的地步,但其實他們卻能堅守自我,從不迷失。

“耆卿兄,奴家知道你不願意見外人,不過這位蘇公子你是一定想見的,還記得你讀的那首《水調歌頭》麽?那便是蘇公子的佳作呢,你不是一直念叨要見一見這位蘇學子麽?此刻不是遂了你的心願麽?”

“水調歌頭便是他寫的?”柳永止住咳嗽,喘息著看看蘇錦又看看徐冬冬,眼神中滿是不信之色。

“正是不才的拙作,倒叫先生見笑了。”蘇錦拱手道。

“真的?你今年不過十六七吧,如何能做出如此好詞來。”

“在下十六,不過年紀不能代表什麽,在下的詞寫的也只能算是湊合,跟方家一比較,那便貽笑大方了。”蘇錦謙虛道。

“湊合?那也叫湊合的話,天下的文人都可以去跳河了。”柳永笑了,一笑起來臉上居然泛起神采,將灰敗之色盡數掩去。

“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多麽好的句子啊,能寫出這樣的句子的人,他的文采且不必說,他的品格定然高尚無潔,蘇小兄才十六便能做出這驚世之詞,前途不可限量啊。”

“哪裏哪裏,先生謬贊,在下只是有感而發而已,論到作詞,當世大家非先生莫屬,在下在班門弄斧罷了。”蘇錦這倒是真心話,若不是盜版,蘇錦怕是連一首入得人法眼的詞都填不好,更別說會為人所傳唱了。

柳永嘆了口氣,拿起茶壺幫蘇錦倒茶,徐冬冬趕緊接過去幫蘇錦倒滿茶水,歉意的道:“蘇公子,你們先聊,奴家還要將屋子整理一番,難得的好太陽,衣服褥子要拿出來曬曬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