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玉祥:一生追求民主(第5/7頁)

馮玉祥是沿磴口、銀川、固原這一路到平涼的。

在平涼最叫他傷心的一件事是:部隊裏受傷染病的弟兄,長途行軍一到平涼,有些人走不動,半途上搭便車。那時天氣太冷,久坐不動,腳部都被凍得失去了知覺。每到一個地方,找店投宿,就急著生火取暖。哪知腳凍久了,一接觸熱氣,皮肉立刻泛成烏紫色,潰爛不可收拾。如此凍斷了足、成為殘廢者不下二三十人。馮玉祥認為這都是士兵缺乏衛生知識,官長又大意疏忽的緣故。他查悉這些情由,急忙分派人員,到各部攔前截後,令沿途注意此事,落店後,當先以冷布擦腳至暖,不可急於烤火。他覺得那些斷足的弟兄遭此無妄之災,作為官長,有失察之責,便深以為疚。

一天,大雪不止,馮玉祥有點感冒,正在房裏坐著歇息,忽然他的顧問烏斯馬諾夫派他的翻譯送來一只大鳥,說是剛剛打獵回來,這只鳥送給他作為聖誕禮物。那鳥周身羽毛雪白,展開翅膀,長達數尺,平常很少見,據說名為“地鵬”。問及本地人,說這是所謂的天鵝地鵬之鵬。馮玉祥覺得不應該如此做,就對他的翻譯說:“我請他來當顧問,不曾請他來打獵。這是一種珍貴的鳥,把它打死,如何對得起我的國家?他以一個外國人,未得地方當局允許,就擅自行獵,我們的法律也不能容許。”於是馮玉祥把道尹和縣長請來,問其何以不管外國人在地方擅自行獵,請他們查出法令,去和烏斯馬諾夫交涉,讓他知道國有國法,軍有軍紀,不可隨便玩忽。烏斯馬諾夫聞訊後十分慚愧,問馮玉祥怎樣才是。他說:“第一,得認錯;第二,不得命令不能自由行動。我們是革命軍隊,此等萬萬不可大意。”事後許多人認為處理過重,有傷外國朋友的面子。馮玉祥又說:“這個不然。我們是革命軍人,不能因為給人留面子,就連國法軍紀也不要。我們不能獨外,他犯了錯,我自必有糾正他的責任。若不然,我何以對國家和人民?這是大關鍵,不可絲毫放松。”

馮玉祥從平涼出發,取道涇川,沿途道路極壞,一邊走一邊修。到了涇川,看見人民捐獻糧食非常踴躍。原因是這裏得了一個豐收年,也因交通不便,不能向外運銷,故糧價出奇的便宜。麥價每元60斤,白面每元50斤,其他雜糧更是價賤。因此,兵站征集糧食很容易。四鄉人民運送的糧草,堆積如山。馮玉祥和百姓談話,他們說:“今天最重要的是打倒軍閥、打倒帝國主義的事,我們出些糧不算什麽。”也許糧食來得太容易,那天馮玉祥見麥子撒滿地上,隨處都是,狼藉不堪,覺得十分可惜,就召集負責人員,大加申斥。

從涇川去長武至邠縣途中,馮玉祥夜宿一家小小村店中。因為隨從簡單,百姓都不相識。剛剛躺下,就聽到有人敲門,操著甘肅口音,連吵帶罵,進入店中,立刻向店主大發威風,極是蠻橫。馮玉祥叫副官不要幹涉,看他們究竟幹些什麽事出來。來人帶著三匹馬,自己闖入店中,那馬拴在門口樹上,把樹皮吃了凈光。店中只有三間房,人已住得很擠,來人就和馮玉祥同屋而住。慢慢知道馮玉祥是什麽人了,就變得老實多了。馮玉祥找他們談話,自稱是二、三軍的,送信經過此地投宿。於是馮玉祥就好言勸說起來。馮玉祥說人民以血汗供養著我們,我們的責任就是保護人民,為人民謀幸福,誰要欺侮人民,我們就和誰拼命。我們為什麽打倒軍閥、打倒帝國主義,就是因為他們苦害了我們的人民的緣故。你們的父母兄弟姊妹是百姓,你們的親戚、朋友、鄰裏也是百姓,你沒有出來當兵的時候,也是百姓,我們怎麽可以欺侮百姓呢。這樣和他們談著,他們竟痛哭起來,由衷地表示懊悔。馮玉祥認為兵士是好的,只因官長不負責任,失之教育。當日,天沒明他們就動身走了。

馮玉祥到了邠縣,住在縣政府,就近查看了班房和監獄,見到黑暗內情,十分心寒。監獄在縣政府旁邊,牢子不許犯人躺坐,在地上潑了水,使之結成厚冰,又故意把窗戶堵死,使空氣不能流通,凡進來者無不生病。班房在縣衙內,囚犯中青年、老人都有,一般都無什麽重大過失。牢房是一種裝著木柵的狹籠子,每房1丈見方,最多只可容納20個人,卻擠著60多人。人群中放著一個大尿缸,大小便都在其中,缸中尿垢厚及數寸,臭氣熏天,令人窒息。犯人若要向外呼吸一口新鮮空氣,都要付10至20元。馮玉祥見此情形,心痛如錐刺。他以為牢子們所以敢於如此,完全因縣官不去查看,明明知道,而心照不宣。他將邠縣的代理縣長找來,問何以掩耳盜鈴,不加改革,縣長說積重難返,一時沒法改革。馮玉祥就把為自己預備的縣府中的幾間上房讓出,請那些犯人去住。同時請縣長和自己一塊去打掃牢房,親自和縣長把那幾個缸擡出,叫他嗅嗅那臭味,問他如此淩虐人民,良心覺得慚愧否,並令及早切實鏟除積弊,不得再有怙惡不悛的事情。後來馮玉祥連著看了長武、永壽數縣,大同小異,如出一轍。覺得這是吏治的問題,遠非整頓所能了事的。但身為縣長如果正直不欺,亦能收到弊絕風清、局部改革之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