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章 獻祭者舍我其誰(第3/4頁)

年過五十,寬額方臉的劉綸一身正氣,深邃目光中滿是平靜,身上那股天廟的出塵之氣濃郁無比。

聽周煌喚他總祭,還提起往事,劉綸淡淡一笑:“周朝散(周煌爵位是朝散大夫),天下之所以得興,之所以能進今人世,就在人人伸張己利,看起來就是萬馬奔騰,塵煙喧囂,就這點來說,天下一直在亂,只不過亂中有序而已。”

“十年前的舊事正是如此,我不出頭,天廟也總會有人出頭,當時不出頭,他日也會出頭,當事不出頭,它事也會出頭。我能出頭擔此事之責,還能抑害,待他人他時它事出頭時,就不是那般情景了。”

十年前,南北雖一統,卻隔閡諸多。那時同盟會已散,南北事務總署已散,除了政事堂還能注意著維持南北相融之局外,南強北弱,強食弱肉的格局漸漸顯現。畢竟那時除了山東外,其他地方還處於“訓憲”狀態。

不僅江南嶺南工商以資本淩壓北方,政事堂在諸多事情上也有歧視之舉,矛盾最突出的是文教事。北方士子受到嚴苛審查,能進入朝堂中樞的很少。北方的學校比南方多了討伐舊世之罪的諸多課程,課本也是另編的。朝堂鼓勵南方學界到北方辦學,而北方自己辦學卻受到諸多限制。

在這個大背景下,十年前發生了一件大事,河南開封府幾家小學的迂腐夫子,不滿朝堂所定蒙學教材裏對滿清康熙皇帝的徹底否定,義憤之下,給學生們宣講《康熙聖訓》。講了大半年才有人告發,開封知府以違朝廷學理大義之罪抓了這些夫子,還準備將此案列入大判廷審理的範圍。

知府之行不僅激起了開封學界的反彈,夫子們紛紛罷課遊街,連帶不少中學的學生們也鼓噪起來,演變為一場騷亂,起了好幾場大火,死傷二三十人。

這些不僅知府暴跳如雷,河南巡撫也強硬以對,準備大治開封師生之罪。正當一場風暴即將徐娟河南時,在河南巡行的劉綸終於忍不住站了出來。

劉綸是天廟巡行祭祀會的總祭之一,本不該幹涉俗事的。但他在北方多年,對南北人心之差感觸很深。他認為官府此舉太過草率,更有拿著清算滿清之罪的大棒便利行事之弊。

此事不過是小事,就該以文對文,以民對民,官府沒必要這麽急地出頭,讓事態節節升級。眼見會演變為一場南北人心大風暴,為了挽救時局,他再也顧不得天廟戒律。

盡管劉綸站出來前已宣布脫離天廟,但他是天廟聖宗巨擘彭維新之徒,彭維新去世後,聖宗在他的領導下發展迅速,已成為天廟一大分支,根基深深紮在了教育體系。他這一出面,事情就變質為天廟涉政。

天廟分支已經多,即便巡行祭祀會表示劉綸已出天廟,言行與天廟無關,底蘊深的分支也都審慎地沉默不言,但聖宗仁宗等天廟依舊有不少祭祀出面找報紙說話,聲援劉綸,國中輿論大噪。

此事最終招來皇帝出面,而結果讓國人心驚肉跳,皇帝揮起大棒,沒放過一人,通通有罪!

講康熙聖訓的開封夫子被全劃拉到大判廷,等著他們的是一頂頂漢奸帽子和幾年不等的漢奸罪。皇帝不治夫子學生上街之罪,但上街後的打砸燒都算在他們頭上,夫子被治教唆之罪,具體動手的依刑案重處,放火的三人更被砍了腦袋。學生們雖未成年,卻都判了流遣,押去遼東“勞動改造”。

官府這邊,下到知府,上到巡撫,都因事前不查,事後輕率妄為而被摘了帽子和爵位。國法院專案廷還判了他們以及相關十多官員一年到三年不等的囚刑。

劉綸這邊則被扣上了鼓動天廟涉政,違反《宗教令》等多項罪名,被判十年囚刑,出面說話的天廟祭祀也一個沒放過,這就是十年前讓國中人人蕭瑟的劉綸案。

劉綸沒蹲滿十年,六年後出監,然後投身院事,轉而為民人代言,現在是東院領袖之一。

聽劉綸此言,周煌惱意稍減,感慨道:“劉社首啊,你真是有汪瞎子之風……”

當年汪瞎子在武西直道案上,也是這般行事,拿自己為祭品,去撞國法的槍口,最終讓兩院打碎了皇帝和朝廷手中那把軍國案的鐵錘。

劉綸能成為東院領袖,也源自他身上這股近似汪瞎子的風骨,相比汪瞎子而言,出身天廟的劉綸更內斂,可不動則已,一動驚人。

正是欽佩劉綸為人,周煌跟他才有來往,也不避諱當眾與他會面,可沒想到,這家夥竟然要將他推下這麽深一個大坑!

劉綸堅定地道:“兩院與政事堂的格局必須得改!皇帝再沉默下去,難報此局不向壞的一面演進。既如此,我們就得迎頭直上,舉你為宰相,也是將此潰局轉為勝局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