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投石問路(第2/4頁)

周王慢慢冷靜下來,盯著夏潯道:“皇上打算怎麽處治孤王?”

夏潯搖搖頭道:“下官職位低微,不敢揣測聖意。不過……”

他盯了周王一眼,意味深長地道:“這一次,不止王爺要進京,周王府所有人等,俱都要鎖拿進京。”

周王聽了心中頓時一片悲涼,所有人等俱都拿進京去問罪,那周王這一脈是要絕了。

當年堂兄靖江王朱文正意圖謀反,被父皇拘禁,卻還罪不及家人,將王爵封給了堂兄之子朱守謙,朱文正謀反那是罪證確鑿啊,自己是當今皇上的親叔叔,就因為一個子虛烏有的罪名,全家就要鎖拿進京,絕周王之嗣,這個侄兒好狠,皇上這是要削藩啊。

周王悲憤交集,嗆地一聲抽出了寶劍,夏潯目光一厲,問道:“王爺不接聖旨,拔劍做甚麽?”

周王悲涼地笑道:“哈哈,你道孤要謀反麽?那豈不正遂了奸人之意,坐實了孤的罪名?皇上不放心是麽,那臣叫皇上放心就是了!”

周王說著,便將寶劍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夏潯目光一轉,突地落在一尊羅漢像上,走近去,念著像下的佛偈:“勸君樂觀莫悲嘆,人生自古多艱難。苦盡甘來終有日,功成名就錦衣還。殿下是信佛的,以為阿那悉尊者這句偈語如何?”

周王悲憤交集,本來想要向皇上交待幾句遺言,便自刎明志,聽他忽地念出這句佛偈,心中不由一動,忽又萌生一線希望,他在暗示什麽?莫非皇上不想治我之罪?

周王停劍,目不轉睛地看著夏潯,問道:“你想說甚麽?”

夏潯的目光在周王身後的小內侍身上盯了一眼,周王擺手,將那內侍趕開。

夏潯道:“王爺精研佛法,不知可聽過一個故事?”

周王忍不住問道:“甚麽故事?”

夏潯道:“廟中有銅鑄的大鐘一口,佛像一尊,每天大鐘都要承受幾百次撞擊,發出哀鳴。而大佛每天都會坐在那裏,接受千千萬萬人的頂禮膜拜。大鐘很是不滿,說:‘你我都是銅鑄的,可你卻高高在上,每天都有人對你頂禮膜拜、獻花供果、燒香奉茶。但每當有人拜你之時,我就要挨打,這太不公平了吧!’

大佛說:‘你也不必羨慕我,你可知道,當初我被工匠制造時,一棒一棒地捶打,一刀一刀地雕琢,歷經刀山火海的痛楚,日夜忍耐如雨點般落下的刀錘……千錘百煉才鑄成佛的眼耳鼻身。我的苦難,你不曾忍受,我走過難忍能忍的苦行,才坐在這裏,接受供養和禮拜!而你,別人只在你身上輕輕敲打一下,就忍受不了了!’”

周王神色微動,卻沒有說話,夏潯道:“忍受艱苦的雕琢和捶打之後,大佛才成其為大佛,鐘的那點捶打之苦又有什麽不堪忍受的呢?王爺以為如何?”

周王苦澀地道:“佛說:一切法,成於忍。而孤能忍得甚麽正果呢?”

夏潯瞟著那佛像,問道:“殿下現在當已明白聖上心意了?”

周王冷笑道:“不錯,他……”

夏潯馬上便打斷了他的話:“那麽!殿下就該知道,殿下的生死,周王一脈的存續,並不決定於皇上,也不決定於殿下。”

周王茫然道:“那決定於誰?”

夏潯不答,只是弦外有音地道:“寒山寺裏,有一副佛偈,寒山和尚說:‘世人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厭我、騙我,如何處治乎?’,拾得和尚是怎麽回答的,王爺可記得麽?”

周王目光微閃,答道:“拾得大師說:‘只是忍他、讓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過幾年,你且看他。’”

夏潯微笑起來:“再過幾年,你且看他。殿下何不聽從拾得大師的教誨呢?”

“孤……受教了。”

周王將頸上的寶劍緩緩地挪了下來,他並不以為聽了這番話就真能百忍成佛了,但是他明白一點,眼前這個人是錦衣衛,又是奉聖上旨意行事,如果沒有特殊的原因,他不會、也不敢對自己說出這番意味深長的話,這番話內中大有深意,必定牽涉到朝政時局的什麽大秘密,這個秘密,一定關乎到自己的未來。

人一有了希望,又豈會甘心尋死?

李景隆佇馬門外,非常希望暴怒的周王氣急敗壞之下把夏潯斫成肉泥,這些鳳子龍孫,就算是有賢名的,也還畢竟是鳳子龍孫,一旦發起脾氣來,絕非一介匹夫可比。

如果周王斬了夏潯,再集合府中侍衛反抗,他就可以按照朝廷密授的旨意,當場予以誅殺,一舉兩得,公私兩宜,豈不快哉?

可是,等了許久,突然中門大開,王府侍衛都空著兩手,肅立兩旁,夏潯按著刀,正一步步地從裏邊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