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鴻飛冥冥(第4/5頁)

來遲一步的伯噽望著茫茫林海唯有頓足長嘆,最後抓了一大堆腦滿腸肥的上卿、中卿和趕來勤王護駕、撈取政治資本的地方牧守官員火速撤離了九鳳谷,覓路趕回郢都。正率領中軍姍姍趕往郢都的費無極聽說九鳳谷遇襲,楚王生死不知,不由大驚失色,立時撒開人馬攔截伯噽,自率中軍趕回九鳳谷,這一來費無極增援郢都的事便耽擱了下來,子西等不到費無極,對幾路已經先期趕到郢都附近的楚軍無權調動做大規模的進攻性軍事部署,慶忌所承受的正面壓力就更大了。

伯噽趕回郢都,姬光對他的戰果大為欣賞,伍子胥據此判斷,楚人急於確定楚王安危,暫時不會對郢都發動進攻,於是趁此良機親自領兵親自攻打‘那處城’,他們返回吳國的路線已確定為經章華台或渚宮南行,並不需要奪取那處城要隘,其目的只是想回國前盡量打擊慶忌的力量而已。

伍子胥集中魚阪、權邑守軍,三路大軍合攻那處城,同時郢都城內做最後的撤離準備。慶忌知道那處城根本不堪大軍攻伐,遂主動主擊,調集重兵守住那處城外兩側山谷,依仗地利紮下營盤,與吳師決戰,雙方大戰三日,彼此損傷都很嚴重。

這日傍晚,又一場大戰結束,血紅的殘陽照著大地,破碎的戰車、孤零零的戰旗、橫七豎八的屍體,和像雜草般豎立在陣上的劍戟長矛,構成了一副靜止的慘烈畫面,偶爾,那畫面上會有幾個蘇醒過來的士卒,在血汙中爬行幾步,顫巍巍地發出幾聲呼喚,在晚風中就像野狗的嗚咽。

伍子胥的大軍已後撤兩箭之地,回到了營盤。伍員的大營呈品字形分為三座,他的中軍大帳在最後面,左右兩處營寨是權邑和魚阪兩路人馬,像是一對犄角似的探了出去,鉗住慶忌的兩座山峰。

這樣的布置,慶忌如果調動大軍沖營,為避免腹背受敵,就只能同時對左右兩座大營發動進攻,而伍子胥的中軍則可以占據主動,隨時對兩座前探的軍營實施救援,或者自後營直接殺向前陣,左右兩座軍陣則由前鋒變為策應,由其變成主攻。

吳軍主營中,伍字大纛下,伍子胥眺望著遠處山峰。夕陽西下,地面已經塗上了一層陰影,但是半山腰以上,仍映在燦爛的陽光中,所以也便凸顯得更加清晰。右側山峰上,矗立著慶忌的牙旗和帥旗。

但是伍子胥可不以為慶忌就一定在右側山峰上。經過這些時日的較量,他發現吳國第一勇士慶忌的作戰方法與他們所熟悉的慶忌已截然不同,以前的慶忌用兵,風格是大開大闔,素來喜歡以堂堂正正之師正面決戰。他在衛國整頓兵馬出兵殺回吳國時,也是一路旗幡招展,戰鼓轟鳴,生怕別人不知道他的軍隊在何處,吳人可以輕易就掌握他的行軍路線。

他的戰法就像他手中的戰矛,並不靠什麽奇詭的招術讓人難以揣測,而是以他悍勇無匹的戰力,以勢不可擋之勢,直接殺向對手。然而自大江遇刺之後,他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他居然肯忍受吳國使者驅逐之辱,在魯國暗中布下一支伏兵;他居然懂得與魯衛兩國的政客憑借三寸不爛之舌周旋,以妥協換取他們的援助;素來心高氣傲的他,居然會像沒出息的掩余、燭庸一樣,與吳國夙仇大敵楚國結盟,而且時機掌握的恰到好處;自入楚以來與吳軍幾戰,他沒有一次不惜代價,與吳軍正面決戰,天時、地利、人和、計謀,但凡能用的,他全都用上了。

今日的慶忌,已非往日的慶忌,一頭猛虎,如果擁有了狐狸般的智計,那就變得更加難纏。以戰養戰,讓他以原來的正規軍為基礎建立的這支反軍,無論是糧餉軍械,還是軍紀戰力,同吳國的精銳之師相比也毫不遜色,在士氣上甚至猶勝幾分,這令伍員對慶忌更加忌憚。幸運的是,大王闖陷郢都,已立下令天下側目的功勛,只要他能安然返回吳國,藉此戰功大肆宣傳,必將進一步擴大姬光在吳國乃至整個天下的影響,到那時,原本不合法的繼承,也要在他的彪炳軍功下變得天經地義起來,慶忌再難有所作為了。

天色還殘留著血絲似的一片晚霞,對面山峰上的陽光也消失了,站在這裏已不能看清山上的動靜,風吹著他的白發,發絲掠在他刀刻般線條明朗的臉上。不知怎麽的,伍員有種感覺,慶忌現在一定也正站在山巔上,像他此刻一樣,注視著他軍中的動靜。

伍子胥忽然笑了笑,又縱目看了看遠處的山巒,似乎在向站在山巔上與他遙遙對峙的慶忌致意。

“慶忌據險而守,已經連續兩日硬碰硬的與我大戰,並沒占得什麽便宜。看天色,今晚也許有雨,傳令下軍,三軍戒備,警哨外延,以防慶忌偷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