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大論爭(第3/5頁)

慶忌暗嘆一聲,終覺孔丘的說法難以服人,他目光一轉,正打量這些聽辯士子的相貌衣問題解悶,忽見匆匆走來一人,到了臨湖一側,向那裏盤膝而坐的一個少年士子俯耳低語幾句,那個少年士子頓時立起身來。

慶忌定睛一看,不由心中一震,那人雖然不著脂粉,確實像個眉清目秀十分俊俏的美少年,但是慶忌一眼便認出了她,此人竟然就是季孫小蠻。

“她在這兒幹什麽?”慶忌暗暗納罕,只見她向那下人問了幾句話,突然起身把那下人扯到旁邊一株樹葉發黃的大樹下繼續問話,兩人一問一答,神色很是詭秘。

“法古復禮,是為迂腐,妄談仁義,更是可笑。一句忠孝仁義,如何界定人的行為?夏而商,商而周,三朝以來,原本皆是君臣。但這三朝哪一朝不是以臣弑君取代其位?父子之說至此何以不談?”

孔丘道:“此皆夏商末代之君內政不修、驕奢淫逸、倒行逆施、自絕於民,商湯周文吊民伐罪,替天行道,乃是順應民心之舉。”

少正卯笑道:“說的是啊,到了這種時候,忠孝仁義、君臣父子便不必講了,再起一朝,從頭講起。可見君臣忠仁是在本心,並無一定標準,若以此治政,則世人各有不同看法,人人皆以為自己有仁有道,你說你有道,大盜展跖亦可說他有道,到底誰有道?最終誰能掌握了天下,誰便可說彼無道,我有道。法度明晰,犯者皆知,一目了然。這仁義道德,卻是可大可小、可長可短、可厚可薄、可圓可方,全無一定之規。”

少正卯才思敏捷,口才出眾,此時已然再度向孔丘發動攻擊,慶忌卻無心聽下去了,他慢慢起身,裝作隨意活動著腿腳,向季孫小蠻的方向悄悄靠攏過去。自上次季孫小蠻離去,慶忌就加強了成碧夫人身邊的防衛,雖說看那日情形,季孫小蠻對母親昔日的作為頗為失望,似已不大可能再對成碧不利,慶忌卻不敢大意。

孔丘與少正卯的辯論越來越激烈,言辭之間漸漸有了火氣。

“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周公制禮作樂,以仁德理政,天下大治,何言仁德不能治國?人不修德,一身一家尚不可治,何以言治國?酷刑嚴法壓不住枉法之膽,枉法之人把持酷刑嚴法,非但不能強國,反是亡國之道。”

“治世不一道,便國不法古。周公時候那是何等年月,國有幾城,民有幾何?自他以後,只過了幾百年,禮樂之治便行不通了,管仲以法治國,民富國強,方使齊國成為天下霸主。當今天下是什麽形勢,誰人興國立國靠的是空談仁義?

國有急難邦有亂局時,你那仁義道德講與誰聽?萬千民眾流離失所,無田可耕時,你卻視若不見,空談復古井田。你既講選賢與能,又說恢復周禮。試問世襲罔替,依序而立,如何還能選賢與能?

說什麽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矜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男有分,女有歸,常把爾等自己說的陶醉無比,然則這些靠你的儒道可以實現嗎?你完全無視世間有善惡,天下有是非,人群有階級,趨利避害,人之本性。在你眼中只有一種正真至理,就是儒者的仁義之道。可惜就這道理,也是個無法標定、沒有準則、玄而又玄的道理。可惜這種道理不達時宜,好古非今,使人眩於名實,卻終不知所守……

試舉齊國,國、高、鮑、欒四大世族,家主賢又如何,不賢又如何?你以道義拘束,可以控制他們的行為嗎?唯有律法之威,才能使其各守本份。你講不敬鬼神,卻重繁文褥禮,逝者之喪禮,隆重到讓生者家破人亡。

一邊不信鬼神,一邊卻重祭祀,便如沒有客人卻要執待客之禮,水中無魚卻要撒網。儒家學術用於修身尚可,用於治國於此何異?不過是冠冕堂皇的一番空談。大話空洞,口是心非,欺世盜名而已,何談立國興國?你說法家亡國,哈哈……,依你學問,想立國都不能,自然談不上亡國……”

二人的辯論火氣漸盛,慶忌卻已漸漸靠近季孫小蠻,轉過身來假意望著孔丘與少正卯辯論,同時凝神細聽季孫小蠻和那趕來的下人說話。

“此話當真?”

“是,袁大爺叫小人馬上來找小姐,讓你早些知曉。如今應與不應,可由不得小姐了。”

“呸!讓我季氏家主出面,真是卑鄙無恥,我們走!”

季孫小蠻氣沖沖地轉身就走,那個下人連忙跟上,慶忌立即尾隨其後。

身後少正卯已然再度占了上風,孔丘氣得臉皮發紫,雙手顫抖,他辯才不及少正卯,本來言辭上就吃虧,何況他的學說,不是引述上古年間的美好田園生活,便是幻想未來的理想完美世界,而少正卯提到的許多弊病卻是當今社會實實在在的問題,需要馬上用有力手段去解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