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五零節 疑兵之計

徐世績並非是個癡情的人,相反,他本來是個風流的人。

他和魏征、馬周等人不同,那些人出身寒門,屬於世上那種很底層的人物。他們能走到今日,完全憑自己的不屈不撓,志向遠大,再加上等候多年才抓住的那點轉瞬即逝的契機,這才能翻身。

而徐世績,顯然要舒服的多。

他家境不錯,良田奴仆錢財並不缺少,甚至可說是上等人家。徐世績自幼飽讀詩書,文武雙全,自然少不了風流韻事,但那些對他而言,不過是過眼雲煙。

他的志向本是出將入相、位列三公,憑一身本事揚名天下、千古流芳。他巧使一計,就保全了鄉裏,禍害了旁鄉,所以他本來也不是迂腐的人,甚至可以說,很有些狡猾。

但他重義,他和蕭布衣本是一類的人,一朝為兄弟,終生為兄弟!所以他被翟弘冤枉、被李密陷害,卻並沒有太多的抱怨,更沒有忘記翟讓的恩情,而跟隨了蕭布衣,除了安定天下外,就從未再有過其他的念頭。

他重義,也一生恪守著這種義氣,他是個值得朋友托付的人。

自從他掌管東都後,他已將風流收斂了很多,他知道自重,他知道他的一舉一動,都讓東都人矚目。他的丁點錯誤,都會讓蕭布衣為難,他不想讓蕭布衣為難。所以他收斂了狂傲,收斂了風流,收藏了以前的一切一切……

他看起來並沒有多少戰績,但他守襄陽、李密不能奪,守東都,百姓安生,再無禍亂。他守住哪裏,哪裏就能讓蕭布衣放心。

徐世績知道,前方將士沖鋒陷陣的時候,榮耀萬千,旁人記不起他的作用。但是前方將士若敗、若損,征伐不利,他難辭其咎。

就是這樣想法的一個人,兢兢業業,守在東都已數載,從未被蕭布衣猜忌過。

能臣也有能臣的悲哀,因為他要提防功高蓋主引來殺身之禍,他要做到恰到好處。長孫順德雖有大才,但他貪酒好色,舉止不端,這並非他的錯點,而是他明哲保身的一種手段。徐世績卻不想如此作為,因為他清楚蕭布衣的為人,也清楚自己該做什麽。自從他收到裴茗翠給與的信箋後,他酒色不沾,甚至就算偶爾看看歌舞,眼前也滿是裴茗翠一張憔悴的臉。

他發現自己早就愛上這個奇女子,不知從何時開始。

或許每晚拿出磨的發黃的信箋看一眼,已能給疲憊的身軀帶來無盡的力量。

他知道裴茗翠心中還有他這一號人物,就已知足。他並沒有奢望太多,知足的人,其實也不快樂!

徐世績自卑,他雖坐鎮東都,呼風喚雨,卻始終覺得配不上裴茗翠。他知道這些權勢,在裴茗翠眼中,根本一文不名;他知道裴茗翠愛上的那個人,天下難找第二個,他本來以為無法和死人爭奪愛,但他驀地發現,那個人活著,他一樣難以爭奪。

李玄霸這三個字,生是人傑,死亦鬼雄,在裴茗翠的心目中,不可取代!

所以徐世績見到裴茗翠下了馬車,緩步走到他面前的時候,神色已恢復了常態,掩藏著那心中的關切道:“裴小姐,進府再說吧。”

風吹過,不堪清醒。徐世績只怕眼前的這個人,抵不過不解關懷的秋風。

裴茗翠低聲說道:“多謝。”

徐世績才要舉步,心頭微顫,笑道:“謝什麽?”不等回答,當先走過去,只是在想,‘她……看出了自己的心思?她本來就是如此聰慧的女子。’

二人落座,兩盞清茶奉上,暖暖的蒸氣浮起在二人的眼前,朦朦朧朧。

紅泥小火爐也燃的旺旺的,給廳中帶來了暖意。

徐世績並不需要這些,但得知裴茗翠要到後,馬上吩咐兵士準備。這讓他冷的入骨的廳中,有著春的氣息。

“不知道……裴小姐……到東都……”徐世績本是說話利索的人,但一句話說了三口氣,也沒有說完。他本來已有腹稿,見到裴茗翠的一雙清澈的眼眸,所有的措辭丟的一幹二凈。

“這次來東都,發現這裏真有些文帝盛世的氣象,徐將軍功不可沒呀。”裴茗翠感慨道。

“我不過是打理,要說功勞,當然是西梁王、一幫征戰的兵將、還有那些盡職的官員功勞最大。”徐世績恢復了常態。

“徐將軍沉穩幹練,其實亦是大才。當年我就知道你終有封王稱相,史上流傳的時候,如今看來,不遠矣。”裴茗翠贊賞道。她很少誇獎人,這已是她給出極高的評價。徐世績含笑道:“裴小姐過譽了,這爐火都不如我的臉皮紅了。”

二人相視一笑,卻都沒有提及信箋上的八個字。

裴茗翠的目光投向火爐,感受著暖意,半晌才道:“其實我這次來東都,是想和你聯手,抓出李玄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