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三五章 歷史的車輪(下)(第2/3頁)

然後,他說人們認識上的通病,是被事物的一個片面所局限,而不明白全面的道理。人只有全面認識事物,才能使認識符合正道。強調了認識事物的規律,要有正確的方法和途徑——他強調應該由對事物全面的感性認識開始,然後理性思維才能對各種感覺進行驗證和抽象;如果感性認識都是錯誤和片面的,又怎能認識到正確的規律呢?所以人的知識才能不是天生,而是後天學習積累的結果,這也駁斥了‘生而知之’的先驗論,是認識論的唯物主義。

正因為有如此認識論,他才能從‘人對物質生活的基本要求’,作為對社會研究的起點,反對孔孟空談仁義道德,而忽視人的根本需求,這唯物主義在社會生活方面的體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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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在兩千年前。東西方的哲學如此不謀而合,就連分歧都那麽相像呢?因為事物的本質規律,不會因為在東方或者西方,而有任何改變。所以在文明到了一定程度,人類的思想必然會一路虔誠的追隨天意,得到心靈的滿足;另一路則關注自身,以強者的心態面對一切。

這兩者本就是陰與陽、天與地,其實分不出高下。作為沈默來講,二十年前,他堅定不移的唯物,再到十年前。他確信無疑的唯心。但現在他不再非此即彼了,他認為在對待社會與自然的方方面面時,有時候要唯物,有時候要唯心……敬畏天道,但不能盲目恐懼,自強不息,但不能不計後果,這是他自己的認識論……

在這種認識論的指導下,沈默對過往的歷史進行了反復的推敲與抽象。追根溯源,他發現從西漢以來,華夏文明的進步便放緩下來,尤其是科學的發展,呈一種千年停滯的狀態,這必然是那個時候出了大問題——便清晰的指向了董仲舒和他的‘罷黜百家、獨尊儒術’。

所謂‘罷黜百家、獨尊儒術’,是個學術上排他,政治上的禁錮,更是哲學上的謀殺——它以孔孟的名義,謀殺了墨荀。自此中國人的主流,便是徹底的唯心,間或有一二唯物的喊聲,也激不起任何浪花。

且不論唯物唯心誰高誰下,在歷史的長河中看,選擇了唯心,人類的高端智慧便封閉了對天地萬物的好奇心,也不會再費力去追尋事物的真相,淡化了對物質生活的追求,轉而去窮究天道至理。一代又一代的孔孟門徒,無不堅信天道的存在,才能摸到它的門道。

他們相信,探索天道要遵循‘盡心、知性、知天’的過程——唯心無物,皓首窮經,潛心研究聖賢的言行,向自己的內心世界探求,擴充自己內心固有的良知、良能,如此日積月累,皓首窮經,或許某一天。會得領悟天道,然後便可了解這世界上的所有的奧秘,看透所有偽裝,通曉所有知識,天下萬物皆可歸於掌握!

這便是‘道’,它是天下所有規律的總和,是最根本的法則,只要能夠了解道,就可以明了世間所有的一切。做到的人便是聖賢,所以稱聖賢之道。

絕不能否認這種方法,因為真有人做到了。最早的是堯舜禹湯;最厲害的是老子,生而知之,他便是道,道便是他,無需苦苦探尋;孔子和孟子、以及其他的子們也做到了,當然要費勁許多……如果這些例子太遠,那麽幾十年前還有個王陽明,他仿佛也做到了。

如果推而廣之,跳出儒道的窠臼,看所有的唯心派別,就會看到佛教的六祖慧能、德山臨濟,都已然‘悟’道了……佛教有自己的法門,講究的是頓悟。

但無論是‘儒釋道’中的哪一家,能得道的實在太少太少了,根本不能為普羅大眾所用,甚至可以說,除了極少數天才中的天才外,普羅大眾都不可能用唯心的思想,來真正認識、了解、甚至掌握這個世界。可悲的是,自從漢朝以後,華夏大地上,便只有這三家的哲學,也就決定了,將近兩千年來,中國人對這個世界的認識、了解和掌握裹足不前,難以存進。

逆水行舟,不進則退,雖然一開始,西方被我們落得實在太遠,但我們等了人家一千五百年,他們就是屬烏龜的也追上來了——因為人家沒有罷黜幾家獨尊一家,所以亞裏士多德的衣缽有後,並發揚光大,形成系統的學科,最後連教廷都奉為金科玉律,不容任何人質疑……雖然這本身就違背了亞裏士多德的精神,但只要他的學說存在,便會催生出一代代追求客觀真理的勇士,最終回到正確的道路上。

沈默當然堅信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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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清楚這些形而上的東西,便是解決形而下的問題,按照沈默的認識論:這個世界的運行,有其巨大的慣性,短時間內是改變不了什麽的,但借助天時地利人和,抓住要害處用力,時間久了,是會看出效果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