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二六章 夢想、現實(下)

第二天都到下午了,沈默的隨員們也沒等到出發的命令,不知今天到底還走不走,便攛掇著周培簡去問問。

結果不一會兒,周培簡去而復返,對眾人道:“大人貴體微恙,可能要休養幾日吧。”

眾人一聽十分吃驚,想到昨晚宴會還好好的,怎麽一轉天就病了呢?

“這有什麽好奇怪的。”路過的徐渭沒好氣道:“沒聽說過什麽叫‘病來如山倒’嗎?”

“那徐先生請問,咱們該怎麽辦啊?”周培簡道:“大人病得厲害,也沒給個章程。”

“這還用問?”徐渭翻翻白眼道:“要麽閑著玩,要麽跟戚繼光軍訓去,你們選哪個?”

“這還用問麽……”眾人訕訕笑道:“我們是斯文人哩……”

當天晚些時候,大家也去探視少宗伯,見他確實面色蠟黃,滿頭虛汗,顯然正在發病中,軍中大夫說病人需要靜養,於是大夥也樂得清閑,都安下心來找樂子。這崇明島景色秀美,即使是冬天,也有一種淒涼之美,官員們結伴出遊,吟詩作賦,酸氣沖天卻自得其樂。那廂間,戚繼光則打起了俞家軍的主意,兩家主帥又並稱俞龍戚虎,現在兩軍相遇,當然少不了一番龍爭虎鬥了,每日裏教場上都是黃煙滾滾,殺聲震天,讓登高望遠的文官們十分詫異……這兩家不會有什麽深仇大恨吧?

而此刻在軍營深處的一座別墅中,那位傳說重病纏身的沈大人,頭束著月白色的逍遙巾,穿一身藏青色的棉深衣,端著茶杯坐在火爐邊,只見他神色凝重,仿佛在思索著什麽,但橫豎都不像患病的樣子。

徐渭背著手,繞著火爐和沈默團團轉圈圈,一邊轉還一邊大聲抱怨道:“王本固、你這個殺材,殺材啊!”

長子看得眼暈,只好不看他,把目光投到桌上,那裏散落著幾封信箋,正是徐渭的煩惱源泉。

沈默卻不管他,任憑徐渭轉啊轉,一直等他轉累了。一屁股坐在身邊,拎起大茶壺牛飲時,才不急不躁道:“現在一切都只是猜測,是你想多了也說不定。”

“雖然你們關系好。”徐渭陰著臉道:“可這種大事,不能掉以輕心啊!”

“我知道。”沈默點點頭,不再作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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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沒病,不過是找個理由,好留在崇明島,先不進入東南地界罷了。因為在船到萊州停靠時,他便接到了錦衣衛的奏報,說東南數省,同時發生了數場叛亂。江西、浙江、福建、廣東等地告急不斷,各省都在調兵遣將,氣氛緊張無比。

接到消息後,沈默沒有聲張,只是告訴了徐渭和戚繼光,兩人的反應不出意料,都是一樣的難以置信……他們都對胡宗憲和東南文武懷著深厚的感情,實在不願看到這種事情發生。

但當冷靜下來,他們又沒理由不認為。這一系列的事件,是在制造緊張氣氛,要挾朝廷就範。

“這是要給欽差大人個下馬威啊。”徐渭陰著臉道:“他們怎能這樣呢?”

“大人,我們要當機立斷。”戚繼光冷靜道:“末將建議在萊州暫停,等事態清晰後,再決定行止。”

沈默思索了很久,擡頭問他倆道:“胡宗憲有這麽蠢嗎?”

“不應該啊。”徐渭道:“他如果不知天時、倒行逆施,也建不了那番功業。”說著自己卻先不自信了,道:“不過自從嚴黨倒台後,他的處境就日復一日的惡劣,被逼急了出此昏招也不是全無可能。”

“應該做最壞的打算。”戚繼光沉聲道:“盡最大的努力。”

“做最壞的打算,盡最大的努力……”沈默輕聲重復著戚繼光的話,微微點頭道:“說得好。”不管是為國為己,還是為胡宗憲好,都要慎重對待此事,將影響降到最低。

經過一番深思熟慮後,沈默最終決定繼續南下,在崇明島上落腳觀察。這樣做的好處顯而易見,距離近、知情快、反應自然迅速,但壞處也很明顯,因為這裏是胡宗憲的地盤,駐軍受其節制。

不過沈默不認為這是在冒險,因為駐紮在崇明島上的是俞家軍,以他對俞大猷的了解,這位老成持重的將軍,一定不會跟著別人亂來的。

而且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俞家軍控制住。這樣手下有俞龍戚虎,至少在聲勢上,可以震懾住許多人,讓自己的聲音不至於被淹沒在江南的喧囂中。

立足在崇明島,便有了足夠的留白,可以讓他自主的進退停留。別看這簡簡單單的一步棋,卻是建立在對東南形勢的了解,將領思想的把握上,做出的冷靜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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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到了這裏,俞大猷已經被召到杭州去了,但沈默看到了長子,就更加放心了。於是安安穩穩的駐紮下來,等著最新的情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