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一章至一二二章 奪魁(上)(第2/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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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每個考生都像他那樣仔細到龜毛的地步,許多人不到中午便已經答完兩道題,只是礙於午時以前不得交卷的考場規矩,才耐著性子等著。

一欸午時的梆子聲響起,便有好些個考生起身交卷。唐知府命他們拿著卷子,在遠離考桌的地方站成一排,又命人撤去大案後,低聲吩咐道:“將考卷依次交上來,不得喧嘩,本官現場批閱。”

第一份卷子遞上去,兩個差役接過來,一個拿著封面,一個拿著封底,向兩邊一拽,便將九折十張的答題卷展現在府尊大人眼前。

又有一小吏奉上毛筆,端著墨盒在一邊伺候。唐知府接過筆,這才開始閱卷,竟然一目數行俱下,轉眼之間便閱完,在文章後面落下兩字評語。

見府尊收筆,兩個差役便將卷子合起來,退給那考生道:“明年再來吧。”

那考生本來就忐忑不安,聞言雙腿一軟,險些跪在地上,哆哆嗦嗦接過考卷道:“大大……大人,您僅用數目便判定學生的試卷‘不通’,是不是有些……”鼓足勇氣一咬牙道:“有些草率啊?”

唐順之一面批閱下一份卷子,一面將第一份‘狗屁不通’的地方背誦出來,連背了數處,竟然一字不差,末了淡淡道:“你自己覺著,通順嗎?”

那考生羞紅了臉,行個禮,抱著卷子退下了。

就這個功夫,唐知府已經接連批完四五份卷子了,結果不是‘不通’,就是‘跑題’,一份都沒有取,把後面的考生駭得面無人色,哆哆嗦嗦道:“大人,請多寫幾個字吧。”他的意思是,別再倆字把我打發了。

唐順之點點頭,果然刷刷寫下兩行詩句,卻依舊不取。

那考生接過打回的卷子,一看批語是‘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乃是唐詩名句啊!不由委屈道:“您都誇學生的文章有聲有色了,為何還不取呢?”

唐知府手眼不停,淡淡笑道:“有聲有色?何出此言?”

考生便指著那詩道:“黃鸝鳴翠柳,不是有聲嗎?白鷺上青天,不是有色嗎?”

這時唐知府終於在一份卷子上寫了個‘中’字,候在一邊的差役便將其拿給一邊的書吏,將名字謄寫在上面。

唐知府則繼續閱卷,見‘鳴翠柳’仍然站在那裏,便輕聲解釋道:“兩個黃鸝鳴翠柳,不知所雲也;一行白鷺上青天,離題萬裏也。”考生羞愧的掩面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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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考生只見知府大人閱卷如飛,包括寫評語的時間,在每份卷子上停留也不過數息,便可立判高下。且能復誦不取者之謬誤所在,令人無從辯駁,不由嘆為觀止,大夥心道‘人和人差距咋這麽大呢?’。又見百份試卷中,九成以上都被打回,心中更是驚駭莫名……其實府試錄取不足三百人,這個概率是完全正常的,只是親眼看著一份份卷子被打回,讓考生產生中式如‘海底撈針’一樣的錯覺。

有個考生靈機一動,便在考卷末尾寫了一首打油詩道:“學生我今年二十五,受了十年寒窗苦;今年要是還不中,回家咋見娃他母?”

唐知府看到他這首歪詩,便在每句後面加兩字打回,那考生一看,自己的打油詩成了:‘學生我今年二十五——不老,受了十年寒窗苦——吹牛;今年要是還不中——肯定,回家咋見娃他母——跪下。’只好撓著頭,哭笑不得的下去。

但也有心裏有譜的,覺著自己一定能中。有個考生乃是諸暨縣案首,已經被縣裏胡吹海捧暈了,覺著自己定能再連中兩首,成為本年的小三元。他洋洋得意的把卷子奉給唐知府,矜持笑道:“學生諸暨案首周……”

卻聽知府大人淡淡道:“按考場法令,說出名字便取消資格。”

周案首趕緊閉嘴,差點沒把舌頭咬下來。暗暗憤懣道:‘看看我那如煙花般絢爛的文章,還需要人通融嗎?’

府尊大人果然在他的卷子多停留了一會兒,周案首心中洋洋自得道:‘被折服了吧?’他的嘴角都咧到耳朵根了。

誰知下一刻,他的卷子便被打了回來。

周案首的笑容凝固了,他張大嘴巴道:“大人,什麽意思?”

“不取。”唐知府仍然不鹹不淡道,便繼續閱卷如飛。

“我是案首啊……”周案首覺著真是撞了鬼了,還沒聽說過有縣案首不中府試的例子呢。不由又驚又怒道:“縣案首是必中秀才的啊!”

“沒人規定本官必須錄取縣案首。”唐知府淡淡道。

周案首氣極反笑道:“我的案首可是真刀真槍考出來的,若是大人不取我,那諸暨的應屆考生也都不夠資格了!”說著抖動卷子道:“您說說,我這兩篇文章哪裏不好了?連前三百名都排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