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34章 張狗子

嚴郎中的意見,很快得到了刑部堂官的支持,命他復審此案。嚴郎中接令後,調取了存在江寧縣衙的物證,印證之前的猜測。

因為六月天熱,屍體不能在驗屍房停放太久,死者已經下葬,想要開棺驗屍會遇到很大阻力。若存在真兇的話,還會引起警惕。嚴郎中只好退而求其次,先觀察起當初仵作從死者創口拓出的拓片,發現確實是利刃刺入造成,絕非鐮刀可以造成的。

而且那被定為兇器的鐮刀上,只有淡綠色的水槽痕跡,並無一絲血跡。從初審的結論看,齊大柱應該是殺人之後馬上逃走的,根本沒時間清洗兇器,這麽大的漏洞都能被江寧知縣無視,嚴郎中簡直無言以對。

還有那件血衣,雖然被水浸泡過,但依然能清晰看出,血跡主要在兩袖和下襟底部,大片前襟卻是幹凈的,而以死者傷口的形狀和位置看,兇手是用尖刀正面刺入,鮮血會呈噴射狀,濺在兇手的前襟上,而袖子和下擺不大可能沾滿血。反而如那齊大柱先前供述,稱自己因為天黑被屍體絆倒後,摸索著發現了死者才嚇跑了,更加切合證據。何況死者與齊大柱並不認識,最基本的殺人動機都不存在,怎麽會突然下此毒手?

有了這些觀察,他確定兇器血衣血靴都不足為證,那江寧知縣很可能鑄造了一起冤案。為了查清真相,他沒有馬上開堂問案,而是微服查訪了一下水車巷的四鄰。通過對死者街坊旁敲側擊,他得知那張馬氏是個苦命人,二十多歲守寡後,含辛茹苦把唯一的兒子張狗子拉扯大,本來想終於能松口氣了,誰知那個兒子又不爭氣,整日裏遊手好閑、不務正業,還時常偷拿張馬氏辛辛苦苦攢的兩個棺材本。為此母子倆反目成仇,沒少吵架,她甚至還挨過逆子的打。

嚴郎中通過仔細查訪張家的鄰居,終於套出一條關鍵信息——張馬氏遇害當天半夜,曾和張狗子發生激烈的爭吵,把四鄰都吵醒了。不過大夥兒害怕張狗子這個兇人,都沒有敢出來勸的,後來聽到聲音沒了,以為這娘倆結束爭吵睡下了,誰知第二天張母便遇害了……嚴郎中又詢問爭吵內容,鄰居們也沒聽真切,好像是‘你不能拿’、‘你松手’之類的……

“張馬氏的兒子叫張狗子?”看到這,王賢突然愣住了,“這名字耳熟。”

“昨天吃杖的三人之一,就叫這個名字。”吳為道。

“有點意思啊……”王賢摸著下巴喃喃說道,繼續看下去:

張狗子當時身份是北鎮撫司的密探。錦衣衛之所以能監視天下,尤其是京城的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他們的耳目,關鍵就在於無處不在的密探。尤其是那些遊手好閑、消息靈通的無賴閑漢,基本上都和錦衣衛有勾搭,靠出賣消息換點酒錢嫖資什麽的。

這些密探不算錦衣衛的人,只是錦衣衛養的狗罷了。但張狗子卻創造了一個奇跡,他竟然成為了正式的錦衣衛,而且一下就成了軍官……雖然是只管十個人的小旗,但這仍比王賢一下子當上北鎮撫司鎮撫還讓人驚奇。

這個天翻地覆的變化,恰巧發生在張母遇害之後不久,這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不僅讓王賢這個陰謀論者感到好奇,也引起了嚴郎中的注意。嚴郎中是十幾年的老刑部了,也有自己的‘暗樁’,他出錢讓人去打探,張狗子驟然暴發的原因。他知道這不難打探,因為那些密探還有錦衣衛的普通力士、校尉,一下都被張狗子壓到下面去,肯定有人不忿,不用問都會好好說道說道。

果然,很快就有了結果……原來張狗子將一樣傳家寶送給了北鎮撫司副鎮撫李春,以李春的權勢,想把張狗子弄成正式的錦衣衛,再給他個小官做,自然易如反掌。不愧是專門打探消息的錦衣衛,甚至有人連那傳家寶是什麽都打探出來了……據說是元朝皇宮裏流出來的一個碧玉西瓜。說是張狗子的奶奶曾在元朝宮中做過女官,兵荒馬亂之際偷出來。

嚴郎中向張家的鄰居求證,鄰居們沒聽說過什麽碧玉西瓜,但是確認了張狗子的奶奶,的確是從元朝宮裏出來的。

如此一來,嚴郎中將張狗子視為頭號嫌疑對象,但無奈案發已經月余,張狗子又是錦衣衛,有很強的反偵察能力,肯定已經將罪證湮滅。不過嚴郎中憑著豐富的經驗,卻不把這點困難放在眼裏。他讓人找來一把錦衣衛的制式短刀……就是小一號的繡春刀,專供密探防身用。比對之後發現,死者的創口,就是這種武器造成的!

嚴郎中又不聲不響地派了兩名水性超群的幹練捕快,命他們扮成遊泳消暑之人,下到距離案發現場幾步之外的湖中尋找,竟真的在岸邊不遠處的水草叢中找到了一把尖刀。帶回來一看,正是錦衣衛的制式斷刃。而且雖然在水底浸泡多日,但在粗線纏繞的刀柄上,仍能找到淡淡的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