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8章 提審

“今天的事情,多謝薛公了。”紀綱一走,黑雲壓城的錦衣衛轟然散去,王賢向薛府尹拱手致謝。

“呵呵。”薛正言撚須笑道:“王大人不必客氣,下官不過遵旨行事罷了。”

普普通通一句回答,卻在王賢心底激起一陣波蕩,昨夜裏朱六爺乖乖與自己合作,就是因為皇帝的旨意,現在薛正言又是如此,加上內閣用超常規法子及時送到聖旨,王賢一下明白了五個字——皇帝的意志!

在這大明朝,在這金陵帝京,在這億萬萬子民的頭頂,籠罩著一片天,一輪金光閃閃的日頭,一種令眾生俯拜的力量,那就是皇帝的意志!

這意志至高無上,不容挑戰,任何膽敢以身試法者,都會被碾為齏粉!

而這次,就是皇帝的一次小小警告,當然不是沖著他來的。對他的修理,已經在皇宮面聖後結束了。現在自己只是被皇帝當成道具,用來警告那些不安分的家夥,這大明朝雖然山頭林立,但是永遠別忘了頭上的那片天!

不然這次,王賢也不會得到薛正言、朱六爺、楊士奇等人的鼎力相助,案子自然也不會辦得如此順風順水。

而對他而言,順利破案當然是求之不得,卻也徹底被推到和紀綱針鋒相對的境地,沒有絲毫轉圜的地步。本來雙方雖然對立,但並沒有當面沖突,就好比太子和漢王,雖然私底下死掐,面上還是親兄熱弟。但相信過了今夜,京城內外就會傳遍紀都督被自己的下屬當面頂撞、虎口奪食的段子,紀綱要是不展示手段,對自己進行報復,他就不光是丟面子的問題了,還會被人猜想,這個不可一世的錦衣衛頭子,是不是要失勢了?

所以被皇帝這一推,王賢就不得不走向和紀綱你死我活的鬥獸場。雖然王賢早有這個覺悟,早晚會跟紀綱對上,可是絕不是現在啊!

但世事如棋盤,他只是皇帝手中的一枚棋子,皇帝想讓他進則進,想讓他殺則殺,就算想棄掉他,也只在反手之間,豈會考慮棋子的感受?

‘靠,老子還沒準備好呢!’帶著人犯離開應天府衙時,王賢郁悶得直嘆氣,‘常聽人說捧殺捧殺,這下自己終於體會到,什麽叫捧殺了……’

從對皇帝翻雲覆雨的無奈中回過神來,王賢搖搖頭,趕走籠罩全身的無力感,先把眼前這關應付過去再說。

因為還沒有正式入主鎮撫司,王賢自然不會將兩人送去詔獄,而是讓人在街邊旅店開了個獨立的跨院,作為臨時刑訊之處。

此舉讓旅店的老板十分詫異,囁喏著直說不敢。

“兀那店家,我們又短不了你家店錢,為何不敢租房給我們?”帥輝氣惱道。

“官爺誤會了……”店家趕忙擦擦汗,哆嗦道:“我是不敢收官爺的店錢,官爺要用地方,只管用就是了。”

“哦,原來如此……”帥輝撓撓頭,顯然還沒適應身份的轉變。奶奶的,原來我們已經是下館子不用給錢的鎮撫司官差了!

他待要收回錢袋,卻被身後的二黑一個爆栗,低聲罵道:“給大人長點臉好麽?”

帥輝摸著腦袋上的包,嘟囔道:“我不也是為了給大人省錢麽。”還是訕訕付了店錢。

店家把眾人領到最僻靜的一個院子,便逃也似的走掉了,侍衛們把守好各處,王賢在正屋端坐,提審第一名人犯。雖然是在旅館問案,但問的是欽案,細節上絲毫馬虎不得。王賢在正廳問案,書記官在裏間記錄,這是大明朝問案的規矩,據說是可以便於套供。而犯人分開提審,則是為免串供。

不一會兒,五花大綁的犯人被押了上來,是個樣貌頗為俊朗的青年,侍衛們讓他跪下,他便順從地跪了下來。

王賢面無表情地看著那青年,只見他的眼裏除了犯人常有的恐懼和乞憐,還有濃重的愧疚。

王賢本來恨死這個害死上千人,尤其是險些害死自己夫妻倆的縱火犯,他原先的打算,是抓到這廝後一定讓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然而在看到這雙眼睛後,他卻沒了憤怒,只是靜靜地看著這青年。開口問道:“嫌犯報上名來。”

“我叫金英澤。”青年既然投案自首,自然存了好漢做事好漢當,絕不牽連他人的念頭,自然不會隱瞞。

“你是朝鮮國的那位翰林檢點麽?”王賢問道。

“正是。”提到自己在國內的身份,青年的臉上綻出一絲痛苦之色。

王賢敏銳捕捉到了這點,沉聲問道:“你既然是翰林,自然飽讀聖賢書,怎會做出此等喪心病狂之事?”他深諳人心,知道先提審從犯,再擊破主犯,所以先受審的是這個金英澤。而從金英澤讀書人的身份入手,不愁他不為自己辯解。

事實上,金英澤兩人也是在得知錦衣衛要將在京朝鮮人全都抓起來處死後,擔心牽連到同胞,才會跑出來投案的。投案的對象,不是深仇大恨的錦衣衛,而是應天府,就說明他們還有話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