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蕓哥(第2/3頁)

他緊緊握著刀,沖著空山大喊一聲。

“有點放不開……”

許非頓了頓,跟著又喊,音量加大,第三聲又加大,然後到處撒野。

人在大喊大叫,或者劇烈運動時,身體會分泌出某種物質,情緒也會隨之激烈。後世的表演作坊,基本都會用這種方法調動情緒,以《演員的誕生》裏的劉老師為典型。

至於現在麽,嗯,基本等同於精神病。

……

劇組早上來的,忙了大半天,日頭已經漸漸偏斜。攝影棚內,能拍的已經拍完了,許非還不見人影。

“去找找!”王扶霖耐不住了。

幾個人應聲行動,侯昌榮剛要上山,卻見一個人遠遠下來。

穿著一身皂衣,大紅領子和大紅長襟,戴著帽子,帽沿也是一圈紅,帽尖高挺,頗似黑白無常戴的那種勾魂高帽。

左手自然擺動,有力且富於節奏,右手稍稍往後,手腕微翻,扶著腰間的佩刀。

侯昌榮看著此人,莫名覺著十分和諧,光禿禿帶著點綠色的空山,一個古代人走下來,看不清臉,但應是冷峻嚴肅的。

“侯哥!”

許非到了近前。

“導演找你呢。”

“嗯,我這就回去。”

他擦身而過,侯昌榮再一瞧,那握著刀把的手很緊,腰板也挺得筆直筆直。

他回到攝影棚,王扶霖見了也有點異樣,卻又形容不出,“怎麽樣,還能拍麽?”

“找著點感覺,再試試吧。”

“好,就再試幾條。”

“準備了,準備了!”

現場又忙碌起來,鳳姐、鴛鴦等人都拍完了,圍在旁邊觀瞧。戴臨風和任大惠站在角落,另有釵黛二人竊竊私語。

歐陽也擔心著,寬慰道:“別著急,今天不行就明天來。”

“嗯。”

許非笑笑,各自站好位置。

“準備!”

“開始!”

設定場景是雨夜,光線昏暗,牢房內更是陰冷淒涼。歐陽坐在草席上發怔,衣衫破舊,眉目淒然。

許非本應馬上放菜的,他沒有,左手拎著食盒,右手仍扶著刀把,站位站的稍遠些,從鏡頭外走過來,微微垂著頭。

他走到桌前,打開食盒,這才取出幾盤菜肴。

“你是……”歐陽滿腹狐疑。

“寶叔,是我。”

他摘掉帽子,擡起頭。

“蕓兒?”

“寶叔!”

撲通!許非直挺挺的跪倒在地,語調稍稍上擡,目光透出幾分強烈。

“蕓兒,你怎麽到這兒來了?”

歐陽連忙攙扶,結果對方的膝蓋剛剛直起,一只大手便伸過來,反倒搭在自己的肩膀上,緩緩讓自己就座。

“寶叔,請坐。”

本是寶玉扶賈蕓,轉眼成了賈蕓扶寶玉,這一退,一進,歐陽完全是懵逼的。

只見許老師也坐到對面,斟了兩杯酒,道:“寶叔搬離園子後,我便籌了些銀錢,做些小本生意。前陣子聽聞賈府遭逢大禍,便四處打聽,托了倪二哥的門路,才充作獄卒進來探望。”

他把酒遞過去,自己也舉起一杯,輕輕往前一送,嘆道:“在家的時候常想孝敬叔叔,一直沒個機緣,今兒倒有緣分,不想竟在這種地方。”

“……”

歐陽默然不語,其實節奏已經全亂了,但導演沒喊,只得繼續演,表情倒真帶了些愣怔和癡傻。

過了片刻,他才語帶哽咽,勉強道:“自遭家難以來,親朋故舊,躲之惟恐不及。老太爺、老爺當日提攜了多少人,桃李門墻,絳帳春風,如今卻……唉,沒像賈雨村那樣恩將仇報、落井下石就算不錯了。”

“……”

許非一言不發,給斟酒,給夾菜,夾起各色菜肴,不斷往他面前的盤子裏堆。

歐陽哀嘆了一會,忽道:“還記得嗎?那回你送來的白海棠。”

“當然記得。”

“那時候,園子裏的姐妹們都在,第一次結詩社,海棠詩社,詠白海棠……”

“寶叔!”

這裏歐陽要念黛玉的海棠詩,結果還沒出口,就被對方打斷。

“怎麽改了?”吳小東低聲道。

“再看看。”王扶霖一眨不眨的盯著場中。

戴臨風則扶了扶眼鏡,他也讀過劇本,有點好奇這小子會怎麽處理。

只見許非剛吐了兩個字,便似聽到什麽動靜,猛地站起身,往旁邊走了幾步。歐陽愣了幾秒鐘,反應也算快,這是跳過念詩,直接演到隔壁的鴛鴦被擡走。

他也連忙起身,雙手抓著小窗欄,泣道:“鴛鴦!”

“……”

許非眉頭微皺,轉過身來,又停步,打量著此間牢房。

燈影幽暗,四面破舊泛黃的墻壁,上畫惡鬼陰卒,在一晃一晃的光線中顯得格外猙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