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爭戰地挫鋒渭水畔,謀長策屯田五丈原(第2/5頁)

這一年的魏蜀交鋒,從一開始就注定了是一場不興刀兵的消耗戰,耗著時間,耗著國力,也耗著行入末路的生命。

※※※

雲像松開的衣衫般,帶著一二分慵懶散開了,陽光灑在渭水上,粼粼如億萬只清亮的眼睛,好奇地打量著這支來到渭水畔的軍隊。

偌大的“漢”字大旗弄著春風,浩蕩人馬似乎赤色春潮,每一波浪頭都整齊劃一,急速地匯入那條溫情脈脈的渭水。水面波光反射,仿佛無數面鏡子,照見上萬張年輕士兵的面孔。

魏延趕馬奔到渭水畔,往對岸望了望,陽光糾纏著水汽,形成一面朦朧閃光的銀灰紗幕,罩著對岸那柔和如女子容顏的原野,他命令道:“立即搭浮橋!”

軍令傳達下去,先鋒營士兵頓時忙活起來,一部分士兵掏出造橋工具,四下裏尋木樁子,另一部分士兵去找渡船。可方圓幾裏都搜遍了,卻連半只船影兒也沒尋到,更沒有行船人家,像是渭水畔的人間生氣都忽然蒸發了,徒留下空曠無垠的一派壓抑的安靜,聽得水聲嘩啦啦向東流淌,無端讓人焦躁起來。

因找不到船,沒法以若幹船紮縛相連,蜀軍沒奈何便在河上一根根地搭木樁,再在木樁上搭木板。耗了兩個多時辰,才搭入河中三分之一,眼見太耗時,便有將官提議魏延,不如放棄搭橋,令士兵全體鳧水過河,好在剛開春,未到汛期,水流不急。

魏延莫可奈何,他是開路先鋒,只有他先打開渭水通道,後面的中軍才能順利進兵。他若遲遲不過河,不僅有逗留之罪,也會貽誤整支蜀軍的戰機。

“好吧,全軍鳧水,到了對岸,再想辦法搭橋!”魏延不太情願地下了這個軍令。

頃刻間,蜀軍將士有的去鎧甲,有的解鞍韉,刀槍劍戟用竹簾裹起來,糧秣輜重摞在馬背上,盡量避免沾水。一隊隊排在渭水邊,前赴後繼地蹚水,一時,人馬嘶吼聲、噼啪劃水聲,以及將官指揮士兵的吆喝聲、士兵傳遞口令的呼喊聲,統統攪在一塊兒,整條渭水都沸騰起來,開出一朵朵渾濁的波浪。

看得滿眼嘈雜,魏延卻越想越覺得蹊蹺,竟對下令渡水生出隱隱的後悔,心裏忽地閃過無數驚慌的念頭,正沒個計較處,已有斥候飛馬來報:

“將軍,發現魏軍……”

話還沒說完,滿天塵埃已揚了起來,四面八方皆是喊殺聲,也不知打哪裏鉆出來許多的魏軍,馬蹄敲著河岸,蓬蓬如雷聲滾滾,上百面旗幟刷過河畔,仿佛百煉鋼刀,砍出天幕上道道明亮的傷口。

魏延整個人都緊縮了,他一巴掌拍在腦門上:“啊呀,蠢拙!”

“上岸,上岸!”傳令的校尉揮舞紅旗,聲嘶竭力地吼叫。

正在渡河的蜀軍見得魏軍襲擊,慌得便往後折返,後邊的推前邊的,前邊的推更前邊的,偏是在水裏,行動到底不便,頃時便擠成一團。

岸上岸下陷入了一派混亂。

伏擊的魏軍卻越來越近,已能看見“魏”字大旗,琉璃瓦片似的閃閃發亮,仿佛忽然湊上來的一張得意忘形的臉。

再也躲不開了,兩軍在渭水畔激烈對撞!

匆忙跳上河岸的蜀軍迎著敵人的刀鋒沖了過去,有的連兵器也沒來得及拿,全丟在了渭水裏,順手撈來一根修橋剩下的木樁,擡手去擋敵人揮下來的鋥亮刀劍。木樁被從中央生生砍斷,伴隨著紛飛木屑的是半截削飛的手臂,帶著一潑血直飛入渭水裏。

還在水裏拼命掙紮的蜀軍卻連反抗的機會也沒有,登時成了活靶子。一排排羽箭帶起刺耳的尖嘯俯沖而下,濺起一蓬又一蓬血霧,淒厲的慘叫響成一片,被河風一送,沿著渭水蕩向下遊。

陣腳大亂的蜀軍不可能和魏軍做正面交鋒,士氣仿佛泥沙,被冰涼的渭水沖垮了。對決才一開始,蜀軍便潰敗如潮,能爬上岸的都撒腿亂跑,還陷在水裏的或者拼命遊上岸,或者成了魏軍弓箭下的冤魂,沒下水的也被失敗的恐懼傳染了。明明手裏還握著刀兵,偏偏不敢奮力一拼。

“弩兵!”蜀軍傳令的校尉帶著魏延的將令,抱著紅旗奔騰在亂成一鍋粥的蜀軍陣營。

終於像是從噩夢中警醒,沒有因為鳧水丟掉兵器的蜀軍士兵意識自己手中還有連弩,一隊隊聚攏來,迅速收縮成一個密不透風的圓球。

魏國騎兵猶如一支支追逐疾風的鳴鏑,各自以三三三的錐形陣組合成小隊,小隊再組合成大隊,便是這源自曹操時代的騎兵攻勢,使得他們縱橫穿梭,將渭水岸當作血腥的屠宰場。

“開!”蜀軍傳令官噴著火喊叫。

成千具連弩張開了憤怒的咽喉,一支支強弩仿佛烈焰噴薄,在天幕上劃過千萬道蒼勁的明亮弧線,騎兵再快,也比不上弓弩快,何況是連續開弓發射的弩,騎兵的沖鋒被連弩逼得連連倒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