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守株待兔漢軍一戰摧鋒,坐觀成敗蠻夷聯盟瓦解(第4/4頁)

高定的腦袋離開他的身體也為時不遠了。

“孟獲在哪裏?”諸葛亮問前來報信的李恢信使。

使者遲疑了:“或者西來與高定會合。”

來越巂郡與高定會合,各自率殘兵再與朝廷開戰?諸葛亮不太相信這個說法,他對使者嚴令道:“告訴李恢,找到孟獲,他是南中夷人首領,他不投降,平南事業不成!”

孟獲的去向成了一個謎。

就在益州郡和牂牁郡的捷報飛上諸葛亮的案頭的第二天,高定的死訊也傳來了。他糾合兩千殘兵欲和蜀軍決一死戰,剛一交鋒,便潰敗如潮,高定的腦袋也在戰鬥中滾瓜落地,到最後,也沒人說得清到底是誰先向高定的脖子砍去了第一刀,斬首之功由十五個士兵分領。

孟獲仍然下落不明,他像南中山野間悄然的灌木叢,隱沒在濃紫的迷霧中。

※※※

那一天,月亮飽滿的夜晚,瀘水安靜地在河床間濺起慎重的浪花兒,好多個月亮在水面蕩漾,亦不知哪一個真哪一個假。

越巂郡的三縫渡口,幾只牛皮舟早已等候多時,幾十個黑衣人從陡峭崎嶇的江岸飛奔而來,匆匆地登上了小舟。

“要回去麽?”問話的是個年輕夷人,個子很矮,黑黑瘦瘦,五官塌陷,襯著奶白的月光,活似磨得光溜的銅鏡背面。他便是紮人堆裏,也能被人一眼認出他的南中長相。

“回去。”一個低沉的聲音回答道,他背著那年輕人,厚厚的背仿佛擋風的墻。

“諸葛亮,會不會渡瀘水?”年輕人遲遲疑疑地說。

“他敢麽?”聲音是輕蔑的。

“萬一他敢呢?”

片刻的沉默,而後便是不懼的笑聲:“那就讓他來,他必定有來無回,漢人進不了夷人的地盤,這是神的旨意!”

“是神……”年輕人虔敬地念道。

水聲“嘩啦啦”響成一片,小舟推開波浪,艱難地劃向對岸,船槳的每一次撥動,都將水裏圓溜溜的月亮攪碎了,宛若繽紛的鏡片。

孟獲回過頭,一霎的風掠過他的臉,那只碩大的銀耳圈“叮叮”搖晃,清越動聽得讓他自己也迷醉了。

他就要回去了,回到他的祖先埋骨的桑梓地,那才是他真正的家園。那裏有疊嶂如簇的山峰,翻山翻一輩子也走不完,有唱不完的山歌,樸質的愛情總在歌裏赤裸地傾訴,有嫩翠香甜的女人,果兒似的咬得滿嘴流汁液,有他生生世世的眷戀。他和他的民族把生和死都完整地烙印在南中的青山綠水間,生於險峻峰巒,死於翠色山野,是他們宿世的命。

他把手探進湍急的瀘水,月夜降低了瀘水的溫度,冰涼如淚。他一面兒玩水,一面兒哼起了山歌,歌聲不動聽,粗獷而糙亂,就像南中的天,比不得中原的天遼遠平緩,總是被霸道的山隔斷觀瞻的視線,卻自有她獨特的風情。

當孟獲潛渡瀘水時,在邛都的諸葛亮忽然醒了,他轉過身,圓潤的月亮映在營帳的帡幪上,像漾在水裏的一葉扁舟,承載著歸鄉人的思念。

他很莫名地想起瀘水,那在傳說中令人生畏的一條河,充滿著詭異的傳說、神秘的往事,還有或真或假的死亡記憶,聽說是長江的上遊。他難以想象闊大深情的長江怎麽會有一個詭異蠻荒的源頭,仿佛一個儒雅君子在童年期暴戾恣睢,卻在蜿蜒出夔門的青春期後,變得風度翩翩、容若寬厚。

他無法想明白一條河的成長,他卻從這條河裏看出,真正的南征才剛剛開始,就從瀘水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