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守株待兔漢軍一戰摧鋒,坐觀成敗蠻夷聯盟瓦解(第2/4頁)
把漢人趕出南中,讓西南夷世世代代占據自己的土地,不要光鮮的文明,不要富庶的約束,原始的自由比什麽都高尚。這是蠻夷們樸素的理想,卻無辜地成了野心家牟取暴利的工具。
雍闿在收到求援信後停留了好些天,直到聽說高定的軍隊即將和諸葛亮的西路大軍開戰,終於率軍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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駐紮在卑水的西路平南軍已經等待了十天。
高定的援軍正從定筰和牦牛道源源不斷地趕來,本分兵扼守關隘的高定軍原來以為諸葛亮大軍會立即發起攻擊。可這支遠道而來的軍隊在抵達卑水後,竟修屯築建營壘,像是要在這裏長期駐紮下去,每日瞧著炊煙從營房上裊裊升起,仿佛打招呼的一只手,越嶲的夷兵都傻了眼。
高定是個沒耐心的人,他等不到雍闿的援兵來到,何況雍闿的援兵走得太慢,十天了,才走了一百裏。有報信的斥候回來說,雍闿在路上看風景,走走停停,有時休整軍隊便是一整天。他於是知道雍闿不可信,人家這是要坐觀成敗呢。他一咬牙,輕易發出了全軍出動殲滅諸葛亮大軍的軍令。
駐次卑水的蜀軍靜若山嶽,四周有腥臊的風漸次圍攏,仿佛成千只饑餓的野獸正在悄悄逼近,那是死亡的氣息,冰冷、濁臭。
這一戰讓所有的蜀軍將士都噤若寒蟬,說不出的恐懼像蠱毒般鉆入他們的臟腑血液,仿佛面對的敵人不是未曾開化的蠻夷,而是傳說中口吐毒液的魔鬼。
蚩尤的子孫和黃帝的子孫數千年來發生了數不清的戰爭,有過仇恨,亦有過和睦,最終的統一是他們永恒的結局,只是統一前必得經過殘酷的紛爭、艱難的說服、沉重的糾纏。
群山懷抱的地方風很大,那風猶如壯士丟出去的甲胄,重若萬鈞,其巨大的力量壓服得萬壑低頭、翠微俯首。盛大的綠意都澎湃起來,浪頭般沖上藍得失真的天空,又墜下凡塵,這蔥蘢翡翠的世界本不該做戰場,卻不幸被戰神的眼睛選中了。
蜀軍斥候瘋一樣地拍馬沖入中軍,噴火似的喊道:“丞相……”
諸葛亮打斷了他的話:“看見了。”
不只諸葛亮看見,所有蜀軍將士都看見了,漫山遍野的綠意呼嘯著撲向淵靜的蜀軍,奔得近了,才發現原來不是風卷青翠,卻是披戈掛甲的越嶲夷兵,亦不知到底有多少人,只覺得把一壁山都占滿了。粗魯的吼叫聲像惡狠狠宣泄力氣的重錘,敲在天空這面不勝堅硬的鼓上。一抹似黃似紅的流雲恰恰滑落山巔,總讓人以為是蒼天流的血。
諸葛亮回頭看了一眼馬岱,那張年輕的面孔被戰場的風煙吹得通紅,隱約透出馬超的猙獰來,他用疑問的語氣說:“怎樣?”
馬岱想了想:“氣勢頗足,但與隴右西羌相比,差太遠!”
諸葛亮從容一笑:“有幾成勝算?”
馬岱又認真一思:“若是有我兄長在,有八成,我不如兄長遠矣,唯有五成。”
諸葛亮又笑了:“老實話,”他舉起羽扇,輕輕掃過餓狼般撲來的越嶲夷兵剪影,“現在幾成了?”
馬岱舉目望了望,夷兵已離蜀軍中軍唯有五百步,仿佛一道龐大的波浪,卷起綠黃相間的塵埃,像飛覆蒼天的蠻夷筒裙,他肯定地說:“有六成了。”
夷兵又近了,澎湃的氣勢震撼的天地慘淡,而那波浪卻始終也拉不直,小浪頭太多,沖撞得行陣歪歪扭扭,馬岱又道:“七成!”
“八成!”
“九成!”
“十成!”
這一聲斷喝後,中軍樓車上有校尉揮了揮小紅旗,刹那間,靜默不動的蜀軍仿佛忽然騰出地下的一捧烈火,整齊地呼嘯出殺戮的狂號。
馬岱把兜鍪一甩,索性裸著腦袋,歇斯底裏地吼道:“殺!”他像壓制不住的狂潮,迎著那巨浪對撞而去。而後,蜀軍似乎被激怒了,對蠻夷巫蠱的恐懼被戰場的嗜血味道沖刷幹凈,心中只剩下殘酷的軍人本能。
南征的第一戰在青山綠水的詩意風光間拉開帷幕,熱辣辣的血很快染紅了那恣意蔓延的綠意。
這場戰鬥太過慘烈,沒有人看得清到底誰占了更大勝算,在生死搏殺面前,所有的策略、兵謀、智術都像刀下切斷的一顆頭顱,甚至不如一顆頭顱。
夷兵不怕死,蜀軍也不怕死,若是都對死亡無所畏懼,戰鬥便將一直持續下去,直到任何一方懈怠了力氣,或者被全殲。
雙方殺得興起,馬岱甚至赤膊上陣,他嫌鎧甲太重,不方便掄大臂砍腦袋,再說夷兵大多數都沒披甲胄,人家都以肉身拼刺,他不想占這個便宜。他開了這個頭,蜀軍一個跟著一個棄甲胄,拋兜鍪,乃至與對方肉搏,你咬我一口,我啃你一口,活似一群餓瘋了的野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