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居心叵測,迎舊臣李嚴暗挑撥(第3/4頁)

未曾想李嚴對自己竟如此上心,張裔心頭一熱,感激道:“為張裔區區,承蒙正方勞煩。”

“君嗣流落他鄉,數年音訊渺茫,朝中故友都倍加惋嘆,日日翹首盼望君嗣平安。幸而蒼天有眼,終於得返故裏。”李嚴說得動情,雙眸含著的熱淚到底落下了。

張裔想起自己這一二年受的艱苦,而今踏上故地,得見故友,真真是嘗萬苦方品來甘甜,也不禁掉了淚。

李嚴自失地一笑:“真對不住,見到君嗣太過高興,口沒遮攔,偏又惹了君嗣傷心,卻是我的不是。”他拉了張裔下船,“走走,去永安城坐一坐,明日我遣親隨送你回成都,別坐這小舟,前途風大灘險,經不得。”

早有隨從擡了肩輿來請張裔,張裔以為李嚴盛情過望,先是推讓了一番,李嚴再三地請了張裔上坐,卻讓張裔又感動了幾分。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離開江岸,驅步上了棧道,挨著山壁亦步亦趨。灰白的霧在周身繚繞,臉上的濕氣厚得抹不開,低頭俯瞰,腳下的長江淹沒在厚厚的冷霧中,孱弱的波濤很久才拍一下峭崖。

張裔回頭對李嚴道:“聽聞正方如今是托孤重臣,如此厚遇流徙罪臣,張裔受不起。”

李嚴搖著手:“可別提托孤了,且要羞掉我的臉皮。只是先帝以為李嚴尚算持重,遣我鎮守邊隘,為國家屏障。”

張裔笑道:“鎮守邊隘豈是小事,非良才何能擔當,何況永安東窺江東,西保江州,乃國家重鎮,尋常人怎能交付。先帝慧眼識人,可是把國家門戶交予正方。國之大將者,未必要拱守京畿、受任丹墀,倘專閫一方,辟地拓境,俾國家無風塵之警,鄉野無狗吠之驚,亦為不世功業,縱他日釋甲復朝,亦有金印紫授之寵。”

李嚴謙遜地一笑:“君嗣言重了,李嚴愚拙,守此門戶尚戰戰兢兢,恐有所失,不敢覬覦其他。”他饒有意味地看著張裔,“倒是君嗣,此番回朝,必得重用。”

張裔搖頭:“我身負罪責,哪敢祈望重用。”

李嚴拍了拍肩輿的扶闌:“君嗣休要菲薄,你該知道,此次鄧伯苗出使東吳,可是丞相著意囑托他尋你下落。丞相對君嗣之心令人感動!”

張裔忽地淚光一閃:“丞相待張裔之恩,百死莫報!”

李嚴莫可名狀地嘆了口氣:“丞相自來賞識君嗣才幹,自君嗣流落江東,丞相無日不念之思之。丞相府諸僚皆言,丞相對君嗣虛位以待,故而,君嗣回返成都後,必能得重用。”

張裔顯然被李嚴說動心了,臉上雖然努力地維持平靜,心裏卻已翻江倒海。

蜀漢官吏有個私底下盛傳的秘密,在丞相府做事比在朝廷做事能更快地增長政務能力,書佐能鍛煉成從事,主簿能訓練成參軍,府邸僚屬能擢升為中央尚書台要吏。許多高級官吏或能臣幹吏都從丞相府的基層一步步爬上仕途的光輝巔峰,或者有過一段或長或短的時間在諸葛亮的手下做過事,領略過諸葛亮的處事風格,習染了他高效率少紕漏重思過戒輕浮的政務能力。

丞相府是培養人才的鍛金熔爐,無數官吏擠破了頭想進丞相府,哪怕做書佐,也能在短短三五載之內積累出豐富的處政經驗,只要你有能力,忠心王事,總有一天能青雲扶搖。

進入丞相府,仕途的前景雖然絢爛,卻也必須付出體力和精力的巨大代價。諸葛亮是蜀漢出了名的拼命三郎,他一貫地一心多用,剛在和問事官吏說政務,身子已扭過去與第二個官吏談起去年某月某日發生的案件。兩只手翻著厚得像城墻磚的文書,本來以為他在細讀公文,可須臾間他已在簡上落下了數行整潔無錯漏的批復,眼睛卻正瞥向第三第四個官吏,腦子還在飛快轉動,想起明天要做的事要見的官吏。

因而,若要做丞相府的掌事官吏,必須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諸葛亮交代隨從官吏的話裏,經常夾雜著五六件事,每一件事還勾連不能分,仿佛糾纏在一處的絲藤,若不是心思特別敏捷纖細,必定會亂成一鍋粥。修遠跟隨諸葛亮許多年,摸透了諸葛亮的脾氣,尋常事務也甚為熟絡了,還是會時不時地手忙腳亂。

蜀漢朝官中,能和諸葛亮一般一心多用,十余件事積在手邊,還能處理得流暢無窒礙,除了費祎,便是張裔。

這是張裔的得意,他始終認為蜀漢上下只有他能聽懂諸葛亮的話,哪怕諸葛亮一次性吩咐了數件彼此糾葛的事情,他也從來不需要諸葛亮重復第二遍,便能把所有事厘清分明,一絲兒紕漏也不會有,處理得妥妥帖帖。諸葛亮也最放心把事情交給張裔,曾不止一次地誇贊“張君嗣機捷敏睿”,所以當李嚴說出諸葛亮要重用他時,張裔其實是相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