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劉玄德渡江娶新婦,諸葛亮籌劃脫身策(第3/6頁)

修遠冒著狂風暴雪將門死死頂住,好不容易才將門閂插上,回身之時,關、張二人已一左一右坐在鋪了棉席的三尺枰上。張飛一把抓起諸葛亮案上的水杯,仰脖子“咕咚”喝了幹凈。

諸葛亮擱了手裏的筆:“二位將軍冒雪前來,有緊急事麽?”

張飛嘴快,搶道:“大哥去江東一月有余,始終不見回返,我們心裏著急,去信問他,他要麽不來信,要麽含糊其詞,只得帶了信去問子龍。今日子龍回信了,可是不得了!”

他一面嚷嚷,一面讓關羽將信取出,急忙忙地放在諸葛亮的案前。

諸葛亮鋪開那信,不過寥寥數行,趙雲行文很謹慎,既不會詆毀君主,也不會自評其事,只有簡單的事實陳述,若無著意思量,也許竟看不出什麽深意:

“上覆二位將軍:主公安好,大禮已成。吳侯特辟土造新宅,多贈珍寶玩好,以彰兩家盟好,雲手泐。”

張飛用力戳著那信,大聲道:“什麽叫特辟土造新宅,多贈珍寶玩好,這不是溫柔鄉麽?大哥定是被美人珍寶迷了心智,困在東吳出不來了!”

諸葛亮有片刻驚訝,張飛居然還有這樣的眼力,竟能看懂信中隱藏的秘密。果然張飛只是脾性心直口快,易躁而不柔順,然其智謀並不見得卑弱。

“軍師,我們需得想個對策,大哥再不回荊州,諸事起變,倉促間難以應對。而且我擔心這是不是東吳設的美人計!”關羽愁著眉目說。

諸葛亮望著關、張,刹那間,竟生出一陣喜悅,關、張雖性子暴烈,然斷事並不糊塗,一事突發,也許當機之時驟生莽撞,而稍作思量後,便能得明斷。其既為萬人敵,當也有超拔謀識與之相配。

他從案首取過羽扇,輕輕一搖:“二位將軍不要著急,事情還沒有到十萬火急的地步!二位將軍所憂,亮也無日不思,然主公定不會貽誤大事,最長一二月內,他必將回返!”

“他在新媳婦的臥榻上折騰呢,還舍得回來?”張飛大剌剌地張嘴就蹦,也不管這話糙不糙,讓略知人事的修遠聽得紅了臉。

諸葛亮也自皺眉,但他知張飛是擔心劉備安危,情急之下口沒遮攔,他也不見責,卻還欣賞張飛的率性,他鄭重地說:“二位將軍,主公並非不想回來,我想他也一定歸心似箭,只是有不得已之事,脫不得身。”

“是什麽?”關張異口同聲地問道。

諸葛亮把趙雲的信推了一推,輕輕磕擊著:“子龍來信中稱特辟土造新宅,多贈珍寶玩好,翼德適才說這是溫柔鄉,誠也。主公並非貪戀溫柔之人,他是被東吳困住了,亮猜測東吳設關置卡,往來荊州的書信也被東吳掌控,子龍故而不敢詳言!”

張飛一拳頭捶在書案上,震得硯台裏的墨傾出來:“碧眼小兒!他竟敢軟禁大哥,我立即發兵征討東吳!”

他是說到做到的性格,話還沒說玩,已跳將而起,用力咬著鋼牙,便想立即殺奔東吳搶回劉備。

諸葛亮慌忙止道:“將軍休怒!”他站起來,白羽扇搭上張飛的肩膀,勸道,“不可急躁,當從長計議。”

張飛急得跺足:“從長什麽,我急得睡不著了,再從長計議,東吳若是對大哥動了歹心,我們兀自在這裏空弄唇舌,大哥若有個三長兩短,我便自刎以謝!”

關羽忽地兩只手一伸,將張飛用力摁下去:“張翼德,給我坐下聽軍師說!”

張飛被關羽強摁住,手腳卻不老實,螳螂似的一伸一縮。

諸葛亮嘆了口氣:“將軍寬心,東吳軟禁主公,卻不會動歹心,況有子龍在主公之側。子龍機變多智,當能保得主公平安。”

他加重了語氣:“二位將軍可備艨艟戰船,分為兩隊,一隊扼守公安,北窺江陵動向;一隊從公安逡巡夏口一線,準備接主公回家,若本月之內主公仍不見返,即行便宜之事!”

“好,我即刻去辦!”張飛急不可耐,硬生生掙脫了關羽,跳蹦著沖了出去。

他疾走之際也沒關門,狂躁的風雪被他甩了進來,將炭爐裏的火吹得奄奄一息。關羽瞧著他的背影直嘆氣:“這莽漢吃了炭火,燒得慌!”

諸葛亮體諒地說:“關心則亂,翼德關心主公,故而急也。”他站起來,一面披外衣,一面說道,“雲長,分撥水軍一事,尚需謹慎,翼德心躁,怕會出差池,你我速去水軍兵營。”

“好!”關羽披了鬥篷,和諸葛亮急急出了門,外面正是風狂雪亂,地面積起了兩寸厚的雪,兩人騎了馬,也不敢疾走,馬蹄雖裹了草,卻是一步一小滑。

公安城仿佛被碩大的灰白簾幕罩住了,天和地都裹起來,沒有了邊界。城市的輪廓似被水墨浸染,變得淒迷模糊,屋檐下皆垂著長如劍的冰淩,在淒厲的風雪中紋絲不動,路上的行人都埋著頭趕路,偶有走急了的,常常一跤摔下去,不慎將骨頭跌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