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草廬論辯,諸葛亮評官渡之戰(第3/5頁)

袁紹苦笑:“我與曹操在官渡激戰,天下諸侯作壁上觀,你看誰伸出援手了,都是一幫騎墻的小人!”他吐了一口,唾沫卻綿軟無力,摔在腳邊,很像他失了壯懷激烈的英雄心。

劉備籌劃道:“備以為曹操如今全攻北方,後方空虛,我們若繞至曹操後方,使其首尾不顧,疲於奔命,可否補缺官渡之敗?”

“後方……”袁紹昂起了頭,“我怎麽沒想到呢,”他捶了捶手,“玄德說下去。”

劉備道:“汝南一帶強寇出沒,一直是許都隱患,若能勾連強寇,則是在曹操後方插入一刃。再有荊州北毗許都,若是能南連劉表,得此兩援,豈不如虎添翼!”

袁紹被說動了:“果然,玄德所見甚高。”他思忖一霎,“只是,該遣誰前往荊州?”

劉備沉下一口氣,不動聲色地說道:“如若明公不棄,備願不辭萬難,奔赴荊州,連和劉表!”

袁紹看了劉備半晌,他想從那張臉上看出點什麽蛛絲馬跡,劉備在大敗之際提出南下荊州,是為另謀出路,還是出於挽回敗局的忠心呢?袁紹總覺得自己掌控不了劉備,雖然劉備伏拜在他帳下,對他恭恭敬敬,不違逆不犯上不抵觸不齟齬,可袁紹始終心裏不踏實,他便是和劉備同案同席,也覺得這個人離自己很遙遠。

劉備這個人天生有做君主的氣質,誰也收服不了,只有他去收服別人。

可他劉備算什麽,他即便離開河北,不過能帶走一個張飛,哦,張飛本來就是劉備帶來的;他即便去投靠劉表,劉表是何等人物,會容忍這麽個鷹鷙人物居於重位嗎?不如放他走,自己得利,也收了人心,反正劉備走不走於大局毫無影響,他留著也沒給自己帶來什麽好處。

袁紹打著官腔說:“難得玄德苦心謀劃,罷了,相煩玄德走一遭。”

劉備本來緊張得提起來的心緩緩沉下,他還是沒有特別的表情:“謹遵明公之令!”

袁紹坐在地上,看著劉備緩緩離開的背影,他忽然說:“玄德,你二弟關雲長在曹操處好不風光!”

劉備的背微一顫,他回過頭,笑得極妥當:“明公適才是在說雲長?我許久沒有他的音信了。”他一拱手,飛身上馬,馬蹄敲著岸邊的長草,漸漸遠去。

袁紹被馬蹄揚起的灰塵嗆得打了兩個噴嚏,劉備的背影像深寒的潭水裏舀出來的冷色調,袁紹打了個寒戰。

※※※

發生在建安五年的官渡之戰,擊毀了袁紹定鼎中原的野心,為曹操統一北方奠定了基礎。北方兩強曠日持久的對決,以曹操的大獲全勝告終,歷史又把一個名字鐫上了犧牲的祭壇。

董卓、李傕、郭汜、楊奉、韓暹、劉虞、陶謙、呂布、張繡、公孫瓚、袁術……即將被刻在失敗者簿錄上的名字是袁紹。

官渡的硝煙還未散去,劉備就踏上了前往荊州的道路,他算不清這是第幾次動身前往一個新地方,從涿郡到洛陽,從洛陽到陳留,從陳留到幽州,從幽州到平原,從平原到徐州,從下邳到許都,從許都到冀州……如今又從冀州到荊州,他這一生似乎總是在奔走,從滿懷希望走向冷冰冰的失望,一次次以為溫暖就在遠方,一次次又被冷酷的現實擋了回來。他的足跡踏過了重重關山,條條河流,卻沒有哪一處能烙下自己的印記,那屬於自己的家園在哪裏,不在涿郡的大桑樹下,不在徐州的泰山腳下,會在荊州嗎?劉備不知道。

他動身前往荊州後,在冀兗交界處悄悄等了幾天,等著從曹操那裏離開的二弟關羽。關羽獲悉劉備在袁紹處,封書上告曹操,星夜兼程,趕赴兄長。

那天風很猛很烈,劉備和一眾人在郊野等候,靜靜地看著關羽策馬飛奔而來,張飛第一個沖過去,先是一拳將關羽擊倒,然後抱著他大哭起來。

關羽帶來了劉備失陷在徐州的家眷,麋夫人、甘夫人,以及兩個女兒。女孩兒們害怕地看著父親,眼底的陌生和劉備在徐州重逢她們時一模一樣。麋夫人催著女兒們喊爹爹,女兒不肯,說:“他是壞人,他不要我們!”

劉備沉重而濕潤的心被女兒擲出去,摔成了無數片。這就是他劉備的悲哀,功業如水上飄萍,甚或得不到家庭的融睦。

隨行而來的人中,有一個是趙雲。

“子龍從何而來?”劉備當時問。

趙雲說:“公孫瓚兵敗覆滅後,雲一直漂泊無定,不期聽聞將軍在冀州,本欲前往依附,半道上獲悉雲長別曹操而追將軍,故而結伴而來。”趙雲說著給劉備拜下了,“主公!”這一聲喊得劉備直淌眼淚。

劉備握住趙雲的手,患難之時始見真心,他如今潦倒如斯,到底還有一班人不離不棄,他也許終究將要辜負他們。待得他風燭殘年,命衰如枯槁,仍在崎嶇道路上艱難跋涉,他知道他們還會跟著他,仿佛雲隨風轉,根基在哪兒呢?在哪兒呢?劉備不知道,他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