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草廬論辯,諸葛亮評官渡之戰(第2/5頁)

他要單槍匹馬殺入中軍?

那人已殺到弩兵陣營前,數十支強弩從耳際飛過,荊棘叢似的長矛封住了去勢,矛尖的光倏地一閃,他一拉戰馬,戰馬一聲嘶鳴,俄而仿佛被飛天之力拉扯住,騰空而起,持刀便是一擊平揮,銅盾牌裂了一條縫。片刻,“哢哢哢”的金屬爆裂聲此起彼伏,無數面盾牌碎成了兩塊,一線血從盾牌後噴出來,而後,前排的弩兵仰面倒下,胸口是清晰的刀劈傷口。

頭頂上是模糊如閃電的一道影子,那人躍馬飛過了弩兵陣營,飛馳的馬蹄甩開了身後追擊的袁軍士兵,他舉起了長刀。

袁軍中軍大纛向後微微一退,似乎不敢相信有人竟敢冒險殺入主將旗下。

那騎手猛地大喝一聲,那烈烈如暴雷的吼聲驚得護衛中軍主將的馬弓手心膽俱裂,腿肚子發顫,手中的刀怎麽也舉不起來。

戰馬人立而起,明亮的鎧甲逼暗了中軍大纛的色澤,那一瞬,那將軍仿若戰神降世,從高遠深沉的天空飛臨而下。

刀光劈裂了戰場的塵埃!

戰場上一派可怕的死寂。

中軍大纛下的副將以為下雨了,總有水濺在臉上,他抹了一把,水又淋上來,他舉起手看了看,黏糊糊的,不是雨水,是血。

駭人的驚恐仿佛野狗的牙齒,在副將的心裏啃噬,他惴惴不寧地扭過頭,一股張狂的血還在向上沖。主將的坐騎上是一具無頭屍體,須臾,無頭屍體直墜下馬。

那顆頭顱在天空旋轉,甩出的血線在空中刮拉著滑稽的弧線,頭盔已掉落了,砸在某個士兵的臉上,那斬殺主將的騎手一伸手臂,一把揪住頭顱的發髻。

“顏良首級在此,汝等不降乎?”

聲音轟隆闊遠,上萬袁軍鴉雀無聲,威震河北的名將顏良居然以這種方式死去,他幾乎沒有還手便被對方斬掉了首級。這種死法太窩囊,鐵血沙場的戰將馬革裹屍是必然的命運,死得不明不白卻是恥辱。

不知是誰號呼了一聲,袁軍都像被抽了一鞭,大面積地開始潰敗,刀戟不要了,頭盔不要了,旗幟不要了,能丟的都丟了,不能丟的只有命。

被袁軍後軍擋在外圍的劉備驚呆了,當那將軍殺入中軍,立馬斬首顏良,他便認出了他。

“二哥!”張飛直起脖子狂呼。

周圍是嘈雜的敗軍之聲,敗退的軍隊如沒有節制的洪流,將他們推擁著向後退,張飛幾次想要沖出去,都被潰逃的士兵擋了回去。

劉備便這麽回頭看一眼,被迫退後一步,他看見那將軍立馬戰場,鋒利的長刀把天空也戳得血跡斑斑。他越走越遠,將軍已變成了一抹紅色剪影,卻聽見一片亢奮的歡呼聲。

“關將軍神勇!”

劉備的眼淚沒出息地滾出來,他覺得自己可笑,像個傻子,戰場上烈風掃蕩如車輪,催得淚水更加澎湃。

※※※

袁紹踏上黃河北岸的土地,一顆心才踏實了。回頭望去,黃河南岸一片血紅,似乎是官渡一帶仍在熊熊燃燒的火,再看看身邊,寥寥數騎,皆灰頭土臉,萎靡不振。他南渡黃河時的幾十萬大軍仿佛都成了烏巢上空的煙灰,風一吹,全散得沒了影。

他袁紹躊躇滿志,本來想揮師南進,定鼎中原,掐他曹操如掐螞蟻,到頭來,是曹操掐他如掐螞蟻。

他占據河北四州,兵精糧足,文臣武將數不勝數,偏偏輸給曹操。曹操和他比起來有什麽,除了手裏有個傀儡般的天子,兵不及他眾,糧不及他多,為什麽老天幫曹操不幫他。當年他一把火燒了公孫瓚,今日曹操又對他燒了一把火,也不知是不是報應。

袁紹沮喪地坐在岸邊,癡想著自己也許只是做了一場噩夢,等夢醒了,一切又恢復從前,他還是逍遙河北的袁本初,擁控弦數十萬,視曹操等各方諸侯為糞土。

有人騎馬來了,來的是劉備。

袁紹沒精打采乜了劉備一眼,目光幽幽地掃在劉備的臉上,有很淺的白光從劉備的鼻梁上抹下來。他忽然覺得劉備是掃把星,他去哪裏,哪裏便沒好運,他投效公孫瓚,公孫瓚被火燒死;他依附徐州,陶謙一命嗚呼;和呂布稱兄道弟,呂布命喪白門樓;現在又來禍害自己,他最應該投效的人是曹操。

“明公!”劉備拜道,聲音帶著同情。

老子不稀罕你的同情,袁紹很惱恨地想,可他沒力氣發火,官渡的火太大,把他燒得毫無脾氣。

劉備勸慰道:“明公勿憂,勝敗常事,河北尚在,還可以重來。”

袁紹衰弱地搖搖頭:“累了。”他嘆了口氣,“曹操這一勝,氣焰高漲,再想贏他難也!”

“官渡只為一戰,猶如對弈,起子錯了,並非終局。曹操倒行逆施,傾軋朝廷,天下諸侯不順者十有八九,曹操憑一勝何能勢壓天下!”劉備的語氣揣著韌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