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戰亂中初學兵法(第4/4頁)

諸葛亮也看著他,他們像兩個彼此陌生的孩子,在不經意的境遇裏忽然遭遇,彼此不遠不近地觀望,揣著惶恐和羞澀,也揣著期待和猜測。

“我要離開陽都了。”諸葛亮說。

老人沒有什麽表情,他只是很輕地動了一下頭顱,諸葛亮喋喋著:“我隨叔父去揚州,也許明年回來,也許後年,不,也許會很久……”

老人不吭聲,似乎忘了身外的喧囂,他只是慢慢地將手攏進油垢斑斑的袖子裏,掏了半晌,掏出一枚光潤的白玉棋子:“留個紀念。”

諸葛亮接過來,那棋子透明如一碧純凈的水,陽光輕易地刺穿了它,在諸葛亮的掌心留下淺淺的足印。

“老先生,”諸葛亮振振地說,“謝謝你!”他輕撩衣襟,給老人跪拜下去。

老人沒有推讓,也沒有拒絕,他遲拙的目光在諸葛亮匍匐的後背上緩緩掠過,目光打了結,梗在少年清俊的臉上。

“我能喚你一聲老師麽?”諸葛亮懇切地說。

老人淡漠地一笑:“我不收學生。”

諸葛亮不強求,他仍然給老人恭敬地磕了三個頭,起身時,他依依地道:“我們以後還能見面麽?”

老人幽幽地望著墻垣上被微風揚起的浮塵:“也許會,也許不會,”他停了一下,“假若你將來名聞天下,我會知道你在哪裏。”

諸葛亮的眼角酸得撐不住,老人沒說過自己的姓名,從哪裏來,經歷過什麽,又為什麽留在這裏,他和老人也從沒有確認師生之名,可他早把老人當作了老師。這四年來,明面上是一老一少整日玩樂遊戲,諸葛亮心裏卻知道這是老人在以玩為教,老人從不明說他是教習諸葛亮,其實他已把諸子流派、各家學說盡數傳道授業。

其實諸葛亮有很多話想說,那些話裏有感激有歡樂有疑問有期望,可最後他什麽也說不出,他成了不能組織語言的傻子。

“老先生,我走了。”他轉過身,大口地呼吸著祠堂裏被灰蒙住的空氣,一陣難受的壓迫感讓他胸口很悶,他終於逼著自己說出他以為很狂傲的話,“我會讓你知道我在哪裏。”最後一個字被眼淚打濕了,他跑出了門。

此時天色漸漸暗了,不到夜黑燈明,月亮卻升了起來,像一張極白的胡餅,在冰水裏放得太久,浸得發了脹。

少年在陽都安靜的街道上奔跑,他看見純凈如水的晚照在身後散成了霧,春天的飛鳥輕捷地掠過天空,輕煙般不易捕捉。誰家院墻伸出兩樹桃梨,花蕊間撲著三兩只蜜蜂,墻裏的秋千索扯住落了單的一陣風,蕩出了令人耳熱心跳的笑聲。

他捏著那枚棋子直到汗濕,想自己要離開這座城市了,再也看不見陽都的晚照,不能去沂水裏摸魚遊泳,聽不見隔壁女孩半夜時分唱的那首讓他心旌搖蕩的曲兒。揚州是什麽樣,他不知道,他聽說那裏毗鄰長江,江河湖海密如網絡,女人的皮膚白嫩如豆腐,說話的聲兒也軟糯輕悅,可那只是另一個世界的美麗,揚州再好,也不是自己的樂土。

他站住了,頭頂的一爿天在緩緩地移動。陽都的天空並不廣闊,卻足夠親切,像母親的胸懷。

角門“吱嘎”一聲開了,女孩兒似春暖時生長的一簇花,潑辣辣地盛開了,既鮮活又水潤。

諸葛亮嚇了一大跳,做賊似的向旁邊閃開一步。

“你躲什麽呢?”女孩兒“咯吱咯吱”笑起來。

諸葛亮認出來了:“是你啊!”

小螺捂著嘴只是笑:“你當是誰呢,你怎麽在這裏?”

諸葛亮嘀咕似的說:“我回家……”

小螺點頭:“我說呢,怎麽跑得飛一樣。”她見諸葛亮困惑,解釋道,“我剛在院墻上看見的。”她像是窺破了誰的秘密,極為得意,又笑了起來。

“你別總笑。”諸葛亮被她笑得不好意思,臉上燒了塊炭,紅紅的灼得他不敢擡頭,他忽而難過起來,傷感地說:“我要離開陽都了。”

小螺沒有體會過來:“你要去哪裏?”

“去揚州,”諸葛亮說,他又補充道,“以後說不定不回來了。”

小螺怔愣著:“不回來……”

諸葛亮正要說話,卻聽見有人遠遠地喊他的名字,恍惚是馮安,他方才察覺天色已向黑:“啊呀,家裏人喚我,我先走了!”

小螺還在發呆,待得回過神來時,諸葛亮已經走遠了,她跺跺足:“走這麽急!”

她剛追出去兩步,洶湧奔來的黑暗便阻住了她,她不得已遺憾地嘆了幾口氣。她本來想告訴諸葛亮,她也要離開陽都去南方投親,可話還未出口,諸葛亮竟就沒了蹤影,她捏著手指,沮喪地蹙起了眉頭,很久都不舍得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