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詢撫臣定清田大計 聞父喪感聖眷優渥(第4/6頁)

“好,清丈田地是一項浩大工程,朝廷須得為此事訂下規則章程,究竟如何實施,汝觀兄你先找有關衙門會揖。”張居正說到這裏,忽見遊七慌慌張張跑進來,便轉頭問他,“你有何事?”

遊七臉色蒼白,嘴唇抖動著不敢說話,只把隨他進來的一位漢子朝前推了推。

“你是誰?”張居正問。

那漢子就是方才在胡同口問路的騎士,此時他朝張居正雙膝一跪,稟道:

“首輔大人,小的受您尊母老大人所托,從江陵趕來送信。”

“送什麽信?”

“令尊大人張老太爺已經仙逝。”

“什麽,你說什麽?”

“張老太爺已於本月十三日在家中仙逝。”

張居正如遭五雷轟頂,嘴中不停地喃喃說道:“這怎麽可能,這怎麽可能……”

第二天早上,內閣院內靜靜悄悄。辰時已過,仍不見張居正的大轎來臨,這是張居正任首輔五年來第一次沒有按時上班點卯。不過,內閣大小官吏並不感到驚奇,因為頭天夜裏,幾乎所有部院大臣,都得到了張居正父親張文明在老家江陵病逝的消息。張居正遭此大喪,已是哀毀骨立,不來內閣上班原也在情理

之中。呂調陽與張四維二位次輔,倒是都比平常早了半個時辰來到內閣,他們商議著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趕快把這一消息奏報皇上。於是二人具名寫了一份揭貼,遣人匆匆投往大內。

外廷所有奏折條陳,均需經過司禮監方可到達小皇上手中.這次也不例外:馮保也是一大早就趕到了司禮監值房。昨天半夜裏他就得到了張文明去世的消息,他本想趕早進入大內,把這一消息向李太後與小皇上稟報,轉而一想又不妥,此類事情,照例應由內閣開具條陳稟奏:他若提前奏聞,心細的李太後就會懷疑他與張居正的關系:所以,當他心急火燎等到了兩位輔臣寫來的揭帖後,便急匆匆趕到了乾清宮。

已年滿十五歲的萬歷皇帝朱翊鈞,雖然已於春上舉行了訂婚大禮,在兩宮皇太後的舉持下,為他選聘了錦衣衛千戶王偉的女兒為妻,但他仍在生母李太後的嚴密監控之中。乾清宮正寢之室,擺了兩張床,一張是朱翊鈞的,另一張則為李太後所用,她與兒子對面而寢,怕的是兒子學壞,不能當一個英明君主。

這天早上李太後與朱翊鈞二人剛用罷早膳,正在敘茶,馮保

稟報一聲跑了進來,跪下奏道:

“啟稟太後和皇上,閣臣呂調陽與張四維有緊急揭帖呈上。”

“說的什麽?念:”李太後令道。

馮保展開揭帖讀了下來:

啟稟皇上:巨等於昨夜得首輔張居正府中報信,得知張先生令尊張文明大人已與本月十三日病逝於湖廣江

陵域家中.張先生聞訊哀慟不已,已穿孝服在家守制。

臣呂調陽 張四維伏奏

乍一聽到這一訃告!李太後一愣,旋即便見大滴大滴的清淚溢出她的眼眶。朱翊鈞已好長時間沒有見過母親的眼淚了,他忽然感到莫名的恐懼,微微顫抖著喊了一聲:

“母後!”

李太後眼中驀地閃現出五年前在這乾清宮中隆慶皇帝駕崩的一幕。那三位顧命大臣,高儀已死,高拱被逐,剩下的這一位張居正,又突然遭此大厄。她心頭一陣驚悸,她習慣地想把坐在身邊的朱翊鈞攬在懷中,但一見到朱翊鈞已長成英俊少年,再非當年的孩子,她伸出的手又縮了回來。這當兒,貼身女婢趕緊上來替她揩拭眼淚,但眼淚越揩越多。

“太後,請節哀。”馮保跪在地上哀奏。

朱翊鈞不知如何安慰母親才好,但經過五年的訓練,他已習慣於在任何時候不忘皇上的尊嚴。因此,盡量壓下心中的慌亂,問馮保:

“大伴,兩位輔臣的揭帖中,言及張先生在家守制,這守制是什麽意思?”

“守制是洪武皇帝爺訂下的規矩,”馮保小心翼翼地奏道,“凡在職官員,遭逢父母大喪,必須除去官職,回家丁憂三年,然後再復職,這一制度就叫守制。”

“這麽說,張先生要回家三年?”

“按朝廷大法,是得這樣!”

朱翊鈞這才感到事態嚴重,忙問李太後:“母後,張先生一定要回家守制嗎?”

李太後微微點了點頭,剛剛止住的眼淚又奪眶而出,她憂傷說道:

“鈞兒,你想一想,眼下的萬歷王朝,如果沒有張先生,那會是什麽樣子?”

“這不可能,我是皇上,我不放張先生走。”

看到朱翊鈞執拗的樣子,李太後嘆了一口氣,說道:“張先生的去留是大事,也不是這一會半刻議得出結果來,眼下當務之急,是趕緊給張先生安撫。”

“大伴,這安撫可有章程?”朱翊鈞問馮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