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詢撫臣定清田大計 聞父喪感聖眷優渥(第2/6頁)

張居正收到從小皇上那裏轉來的這份奏折後,極為重視,吩咐手下把王國光召來會揖此事。其實,在讀到這份彈劾折子之前,王國光就已經注意到山東的問題。當年,王國光與楊本庵同在山西為官,王為撫台,楊為學政。因此王國光深知楊本庵的為人,做事丁是丁卯是卯決沒有半點含糊,而且進取心也強。說他玩忽職守懈怠政務,於情理上說不過去。王國光猜想楊本庵一定有什麽難言之隱,便建議張居正把楊本庵召進京城當面詢問。張居正也覺得派人前往調查再等他回來稟報,既費時,還不一定可靠,遂聽從王國光的建議,往山東撫衙發了一道加急咨文。楊本庵收到函件,焉敢怠慢,即刻束裝北上,他今天下午到京,先去戶部拜訪了老朋友王國光,然後隨王國光連夜來到張居正的府中。

楊本庵擔任山西學政時,張居正在禮部尚書任上,還是隆慶二年京城會試的主考官,因此兩人並不陌生,但也沒有私交。楊本庵這是第一次登張居正的家門,他本是有心人,一看這客堂明窗凈幾,處處收拾得井井有條一塵不染,就知道主人的心性,對卑鄙齷齪藏汙納垢之事天生反感。張居正自當首輔後,為避嫌疑,極少在家會見官員,但他知道楊本庵是王國光的朋友,故給了他一回面子。

茶過三巡,寒暄過後,張居正開口問道:“楊大人,戶科給事中溫可禮彈劾你的折子,想必你已看到。”

“下官動身進京之前,就收到這份彈劾折子的副本,”楊本庵一談正事兒就挺直了身子,他看了看王國光,又補充道,“而且,稍後的邸報中,也將這折子全文刊登了出來。”

“溫可禮說的可有道理?”

“事實是真的。”

“那什麽是假的?”

“說下官玩忽職守,政務懈怠,這一條是假的。”

“為何不見你的辯疏上來?”

“首輔大人緊急咨文讓下官火速赴京,所以就擱下了,而且,這辯疏下官也無從落筆。”

“為何?”

“唉,下官真是有難言之隱啊!”

楊本庵表現出一臉的無奈,兩人一開始談話就弄得氣氛很緊張.王國光擔心老朋友會錯過這次替自己辯解的好機會,便一旁攛掇道:

“中明兄,你有何難處,正可對首輔當面講清楚,省得讓人過話,說走了樣兒。”

楊本庵明白王國光的用意,他沉吟了一會兒,緩緩言道:“下官出撫山東三年,何不想擴大賦稅做出政績來,該增的稅都增了,普通納稅農戶十之八九都照額繳付稅銀,基本上沒有拖欠現象發生,在老百姓身上再挖潛力,那就不是擴大稅源,而是搜刮民脂民膏了。”

“誰讓你楊本庵搜刮民脂民膏了,嗯?”張居正一拍茶幾,怒氣沖沖斥道,“山西湖廣等省賦稅大幅增加,難道都是搜刮民脂民膏?這些省的撫台,未必都是酷吏?”

“中明兄,你對首輔,怎好如此說話?”王國光也急了,趕緊打圓場。

楊本庵躲過張居正咄咄逼人的目光,也不為方才的話辯解,繼續言道:

“下官實不想在安分守己的老百姓身上再打主意,只要首輔大人能幫下官搬開壓在頭上的兩座大山,則山東賦稅,還可增加一半。”

“哦?”張居正陡然挺起身子,斂了怒容,急切地問,“請問哪兩座大山?”

“一是孔子的六十四代孫衍聖公孔尚賢,另一個是第七代陽武侯薛汴。”

一聽這兩個名字,張居正心裏格登了一下。作為當朝首輔,他不一定對全國各地的勢豪大戶都了如指掌,但是,對孔尚賢與薛汴兩人,他卻並不陌生。卻說孔子被列為“大成至聖先師”人文廟祭祠以來,這位聖人的直接後裔,便被洪武皇帝冊封為“衍聖公”,這一名爵代代世襲。如今的衍聖公孑L尚賢,是孔子的六十四代孫。另一個薛汴,是成祖皇帝的靖難功臣薛祿的七世孫。成祖登基後,封薛祿為世襲陽武侯,其封地在山東。薛家在山東經營了七代,其勢力也是可想而知。

“這兩人怎麽了?”張居正問。

“衍聖公與陽武侯,在山東的勢豪大戶中,可謂是扛鼎拔山的人物:”楊本庵並不是糊塗官,論及地方上的事情,便恢復了他作為封疆大吏的自信,“但這兩人在地方上作威作福,撫衙奈何他們不得:先說衍聖公孔尚賢,在曲阜地方,擁有大量的族人佃戶。朝廷規定衍聖公每年進京朝貢面聖一次,這孔尚賢趁此機會,讓族人佃戶替他準備禮品與盤纏,濫加科派。而且,每次進京,對沿途百姓大肆騷擾,所過之處,如同遭到強盜洗劫一般,府縣衙門若稍加制止,則受他百般呵斥。如此盤剝還不算,這位衍聖公還把沿途搜刮的貨物帶到北京販賣,每年來京一次,總得淹留數月,直到貨物賣完才啟程返鄉。孔子當年周遊各國,遊說禮教,惶惶如喪家之犬,卻不料他的後代子孫如孔尚賢者,競魚肉百姓百般斂財,已成地方一大公害。再說陽武侯薛汴,他的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