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扇子廳扶乩問神意 總督府設宴斬狂人(第4/6頁)

“請講。”胡自臯揚起頭來。

“我想你我既是欽犯,這案子就不會拖延,或許明日就要過堂,無論刑官如何拷掠逼問,你只守住兩條就行。”

“哪兩條?”

胡自臯又從地上爬起來,把身子貼近柵墻,眼巴巴地看著邵大俠。

“第一,千萬不要攀扯馮公公和武清伯,皇上不會因為你檢舉了他們而赦免你的罪行,相反,他們會盡快把你處死。第二,你為我特批鹽引的事,你一口咬定,是我邵某設局要挾你,你從中沒有獲得一兩銀子的好處。你既沒有貪墨,對你的懲處就不會重到那裏。”

“你不會攀咬我?”胡自臯狐疑地問。

邵大俠淡淡一笑,回道:“我反正是一死,多承擔一點罪過,又有何妨?”

“邵員外,你真是天地間的偉人。”

胡自臯眼圈兒一紅,說話喉頭發哽。當夜無話,第二天如邵大俠所料,南京刑部右侍郎史大人升堂,對胡自臯與邵大俠分別進行了讞審。胡自臯按頭天晚上商定的計策,將一應責任全都推到邵大俠身上。再加上胡自臯的家人托關系在史大人身上使了銀子,因此這位史大人倒也沒怎麽為難他。問過一次之後,就再也沒有提審,每日裏任其在監獄中吟詩作賦。對邵大俠則不然,一來他是“首犯”,二來他又擺著個一人做事一人當的好漢架子,不肯低聲下氣打通關節,因此史大人第一次過堂,就對他用了酷刑,除了用拶子拶爛他的手指,還弄了一個六十斤重的大鐵枷給他戴上。邵大俠牙齒咬出血來,也不肯哼一聲。史大人一心想讓這個“強項之徒”討饒,卻沒有想到他臭硬如此。第二次過堂時,史大人捋著胡須,很優雅地說:

“以熱攻熱,藥有附子;以兇去兇,牢有酷刑,本官就不信,你邵方有三頭六臂,鬥得過朝廷大法。”

戴著大鐵枷的邵大俠,盡管一嘴的血泡,一身的血痂,還偏和這位史大人擰勁兒,譏道:

“史大人對我邵某說朝廷大法,猶如對牛彈琴。我今天之所以戴枷披刑,你以為是你的功勞?呸!若不是我良心有愧,要為長城上那些凍死的兵士服刑,你豈奈我何!”

史大人惱羞成怒,一拍驚堂木,吼道:“大膽刁民,竟敢胡言亂語,來人!”

“在!”兩廂甲首皂隸山呼應諾。

“大刑侍候!”

“遵命!”

幾位皂隸應聲而上,把邵大俠掀翻在地,正要亂棍打下,忽見一人從後門進入刑堂,在史大人身邊耳語幾句,史大人頓時臉色大變,一擺手說道:

“暫饒了這個刁民,押回大牢。“

眾皂隸不明其故,只得把邵大俠又押回大牢。他們哪裏知道,方才進來的那個人,本是史大人的親信師爺,他給史大人傳來了一個噩耗:三天前史大人十歲的小兒子隨家人上街玩耍忽然就不見了,找了一天仍不見蹤影,直到昨天夜裏,才有一個人往他家門縫裏塞進了一封信,用威脅的語氣寫道:“姓史的,邵大俠若有三長兩短,令公子斷難活命。”史大人的家在南京,家裏人得了這封信,就急忙差人騎快馬跑來揚州送信。

乍一聽這消息,原本興抖抖要挖出更多罪狀的史大人,頓時像霜打的茄子——蔫了。這天傍晚,他讓手下把邵大俠從牢房裏秘密提了出來,帶進一間早擺了一桌酒席的小房,他讓人給邵大俠去了鐵枷,滿臉賠笑請這位“欽犯”入座。邵大俠不知史大人為何先倨而後恭,也不推辭,坐下就吃。史大人給他斟酒,舉杯請道:

“請邵大俠飲了這杯。”

“史大人,我可是欽犯啊!”邵大俠咽兒一口幹了酒,話意兒滿是嘲諷。

史大人臉紅紅的,半尷不尬地說道:“邵大俠,本官奉命辦案,原不想和你做對頭。”

邵大俠奪過酒壺,自斟自飲,回道:“我從來就未曾把你當成對頭。”

邵大俠言下之意是這姓史的不夠格,但史大人沒聽出來,卻抓住話把兒問道:

“你既不把咱當對頭,為何下此毒手?”

“什麽毒手?”

“四天前,本官的小兒子在南京城遭人綁架。”

“你兒子遭人綁架,與我何幹?”

“邵大俠,你別裝蒜了。”

史大人說罷,便從袖籠裏摸出那封信遞給邵大俠看。草草幾行字,邵大俠一瞥即過,放下信箋,自言自語道:

“這是誰做的呢?”

“誰做的你還不清楚?”史大人想發脾氣又不敢,只好巴結說道,“邵員外,本官知道你在江湖上很有名氣,黨羽……啊不,朋友眾多,這件事是誰做的,你肯定知道?”

邵大俠見史大人救子心切,便有心逗逗他,於是調侃說道:“你想救兒子,其實很簡單,把我放了,一切都萬事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