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趙知府蠍心施毒計 宋師爺巧舌誑冤囚(第3/6頁)

經過這一回合,兩人生下了齟齬。趙謙認定金學曾是個鬼難纏,已是十二分的防範;金學曾則相信“道不同不相為謀”的古訓,斷不肯與趙謙互通聲氣。過不多久,金學曾就意識到自己處於劣勢:一來荊州稅關現有的吏員,多半都是趙謙招進的部羽,他上午在衙門裏講一句話,足不出戶坐在府衙的趙謙下午就知道;二來趙謙是一府之長,手上掌握著地方上民政司法大權,稅關雖也是四品衙門,畢竟是戶部派出機構,行事若得不到府衙配合,也是寸步難行。憑自己的直覺與經驗,金學曾斷定趙謙在稅關主政時一定會有貪墨行為,但稅關的賬上,競找不到一點蛛絲馬跡……

就在雙方暗中較勁兒時,突然發生了張老太爺挨打的事件,正一門心思琢磨著如何整垮金學曾的趙謙,乍一聽這個消息,立刻感到這是天賜良機,於是匆匆登轎,趕來大學士府中探望。明裏是探視張老太爺的傷勢,暗中卻是想說服老太爺,借此機會向兒子張居正告金學曾的刁狀。

眼看張老太爺躺在床上迷糊了,趙謙卻賴在房間裏不走。這當兒,張文明的老伴太夫人踅進房來,對枯坐著的趙謙說:

“趙大人,老太爺的傷勢穩住了,諒不會有事,府衙裏有不少公務,你先回去吧。”

趙謙一臉苦相,以下輩的口吻恭敬答道:

“老太爺出了這大的事情,咱怎能一走了之。首輔大人又不在跟前,咱就代表他,略盡人子之情。”

幾句話說得誠懇,太夫人也不好再趕他,自回房歇息了。差不多過了小半個時辰,張老太爺才悠悠醒來,趙謙從丫環手中接過揪幹了的熱面巾替老太爺擦拭額頭,殷勤問道:

“老太爺,這會兒感覺如何?”

“腦殼暈沉沉的。”張文明有氣無力回答。

“皮肉再痛也不打緊,怕就怕顱內有傷。”趙謙關切說道,“咱府衙裏有位刑名師爺善於驗傷,要不,咱叫他來驗驗?”

張老太爺仍惦記著剛才的話題兒,問道:“趙謙,你說金學曾想整你,可有證據?”

趙謙一擰眉毛,加重語氣說道:

“老太爺,不光是整我,還有您哪!”

“我,他為何要整我?”張老太爺不大相信。

“就為那塊田。”趙謙為了打消老太爺的懷疑,競不惜說謊,“聽說金學曾來荊州不到半個月,就偷偷摸摸調查那塊田的事。”

“真的?”

張老太爺一驚,欠欠身子想坐起來,趙謙趕緊上前替他把背墊墊高一些,答道:

“這是千真萬確的事,稅關衙門上上下下,到處都是我的耳報神,他金學曾做啥事都瞞不過我。”

“他想怎麽做?”

“第一,他想繞過內閣,直接向皇上奏本,說您侵占官田。第二,這塊田至今隱匿不報,五年下來,少繳了大筆賦稅,應一體追繳。”

“這是啥時候兒的事情?”

“鄙職方才說過,金學曾來荊州半個月就開始查訪了。”

張文明臉色大變,出氣也不勻了,沉默了一會兒,他瞅了趙謙一眼,埋怨道:

“這麽重要的事,你為何現在才說?”

“鄙職怕惹老太爺生氣。”趙謙見老太爺變了臉色,心裏偷偷高興,趁勢又補了一句,“這個金學曾,比蠍子還毒。”

張老太爺忘了頭痛,瞪著趙謙,埋怨道:

“你當初送我這塊官田時,不是說萬無一失麽?”

“唉,不怕對頭事,就怕對頭人。”趙謙恨恨地說,“金學曾鐵下心來要在荊州挖地三尺,鄙職有何辦法。”

張文明這才感到事態的嚴重,他兩眼無神地盯著床頂,仿佛在自言自語:

“如此說來,這金學曾真是一匹中山狼了。”

“不單是中山狼,而且正在發情!”趙謙咬牙切齒露出一副惡相,盡自咒道,“一粒老鼠屎,打壞一鍋粥。金學曾一來,荊州就休想平靜。”

“那,你說怎麽辦?”

“鄙職倒是有個主意,可以叫他金學曾身敗名裂,灰溜溜滾出荊州,”趙謙說著把腦袋湊到張老太爺耳邊低聲說,“只是此事,尚須張老太爺鼎力相助。”

“怎麽做,你說!”

見張老太爺已是完全上了圈套,趙謙趕緊道出自己的主意:

“第一,老太爺千萬不要說自己傷得不重,就躺在這床上,不要見任何人。”

“這是為何?”

“你越是傷得嚴重,金學曾越是脫不了幹系。幹脆說你病危更好,首輔大人是個孝子,一聽這消息,對金學曾就不會輕饒。”

張文明盯著他,又問道:“第二呢?”

“鄙職讓人去動員那些被承差圍毆或打傷的稅戶,聯名給府衙以及湖廣道撫按兩院上民本訴狀,告荊州稅關無視皇恩,私開刑憲。北京部院大臣中,有不少湖廣籍人士,這些民本訴狀也務必送到他們手上。宦遊之人,誰無鄉情?像王之誥、李幼滋等股肱大臣,都是首輔大人的莫逆之交,若告狀稅戶得到他們的同情,他們再轉達於首輔,說話的分量就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