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聽口戲外廷傳劾折 撫瑤琴黠仆獻鴆謀(第3/6頁)

“何事?”李太後問。

“通政司派人送來兩道急折,都加蓋了十萬火急的關防。”

“啊,有這等事。姐姐,你們在這裏繼續聽張九郎的口戲,咱去去就來。”

李太後說罷,便帶著馮保出了養德齋,由孫海領著穿過月華門來到東暖閣。一進屋,只見朱翊鈞站在書案前,急得直搓手。下午李太後去養德齋聽口戲,卻把朱翊鈞留在東暖閣中溫書。大凡宮內的娛樂活動,她總是有選擇地讓朱翊鈞參加,能夠不去的盡量不去,她是怕孩子的心玩野了收不攏。朱翊鈞年紀小,對聽曲兒看大戲之類的娛事不感興趣,因此也樂得耍單,暫離母後的管束,與孫海客用一幫小太監玩自己高興的事。剛才,他正在東暖閣外抖空竹,司禮監秉筆太監張宏急匆匆送過來兩道折子,說是要作速閱處,朱翊鈞拿不定主意,便派孫海去把母後喊了進來。

“什麽折子?”李太後一進屋就問。

“在這裏呢。”朱翊鈞指了指書案。

李太後坐到繡榻上.讓馮保打開折匣,兩道折子躺在裏面尚未開封。上面都蓋了通政司的緊急關防。按公文處理規矩,凡加急文書不必等到每天早上一並送至司禮監,而是隨到隨呈不得耽擱。馮保取出奏折拆封,只見題簽上標有《懇請懲處中官吳和詐傳聖旨疏》,《杭州織造局用銀甄別疏》,打開正文一看,前一道疏為都察院監察禦史蔡啟方所擬,後一道疏則是杭州知府莫文隆呈奏。

“是什麽折子?”李太後問。

馮保硬著頭皮念了一遍疏名。李太後臉色一灰,望了望小皇上,說道:

“先念那道詐傳聖旨疏。”

馮保只看這疏名,就知道折子裏頭說些什麽。這事兒與他有關.也不知折子裏頭是否對他有所指涉,因此心裏頭忐忑不安,卻又不得不念,他剛讀完,李太後就問:

“詐傳聖旨,把朱衡老頭子騙到左掖門,究竟是你的主意還是吳和的主意?”

一聽這咄咄逼人的口氣,馮保立即就強烈地感受到了李太後的潑辣,幸好折子中沒有涉及他,於是趕緊申明:

“老奴怎麽可能出這等餿主意,依咱看,吳和也不一定會出,蔡啟方可能是捕風捉影誣告了他。”

小皇上把那道折子拿過去翻了翻,狐疑地問:“大伴,你前天不是說,是朱衡到左掖門前鬧事麽?怎麽是騙來的?”

“吳和就這麽稟報上來,奴才是聽了他的。”馮保回答得小心翼翼。

朱翊鈞又問:“吳和為何要整治朱衡?”

馮保覷了李太後一眼,答道:“那天,太後說要對朱衡薄加懲戒,奴才為杭州織造局用銀事,也是生他朱衡的氣,便在吳和面前,把朱衡數落了幾句。”

“吳和就詐傳聖旨是不是?”李太後問。

“究竟是怎麽回事兒,待奴才回去查查。”

李太後看出馮保有心袒護吳和,嘴裏便放起了連珠炮:“咱說對朱衡薄加懲戒,那是一時氣話,又沒有傳旨出去,你就當了真?如今弄出事兒來,外頭文臣們還不知怎麽議論咱娘兒兩個呢?朱衡是有些不對的地方,但理是理,法是法,哪能按倒牯牛強喝水?詐傳聖旨是不是吳和幹的,你要趕快調查。”

“是,是。”馮保喏喏連聲。

“還有,”李太後頓了頓,又道,“咱聽說這個吳和還做下了爛汙事,他在宮中找了個宮女作對食兒,你知道嗎?”

“奴才聽說過,前天還罵了他.”

“光罵是不成的,得按家法管教!”李太後看了看在認真聽著談話的兒子,忽然口氣更嚴厲了,“大內宮廷,無論哪一方面,都應成為天下楷模,豈能成為藏汙納垢的場所。”

馮保心裏明白李太後這幾句話是說給小皇上聽的,但這教訓的口氣同樣讓他感到緊張。這時候,李太後又讓他把第二道折子——莫文隆的《杭州織造局用銀甄別疏》念了一遍。

莫文隆這道折子所奏,基本上都是那天在內閣與張居正的談話內容,揭露了杭州織造局提督太監如何欺淩小民中飽私囊的種種劣跡,其中有這樣一段:

造作龍衣之制,定自洪武太祖皇帝,如今已歷九帝而無稍改,遂成永制矣,然臣等因此反切憂慮。此中之

弊,誠如上述。臣冒昧建言,制衣之價,宜從新核實,織造局之提調,亦應重新規制。此中要務,實為杜絕中

官冒瀆,擅作威福盤剝地方……

這道折子讀完,東暖閣一片寂靜,仿佛空氣都已凝固。半晌,李太後才沉重地問:

“一件龍衣的工價銀,懸殊競這樣大?”

馮保在讀這份折子時,盡管不像讀第一道折子時那麽緊張,卻也深感沮喪。畢竟,他還想通過杭州織造局大撈一把,誰知這個並無鬥士之名的莫文隆,卻也跳出來當了一頭咬蟲。所以,李太後一問,他就趕緊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