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回 借擬票宰揆開新政 得密劄明月照愁心(第4/6頁)

“是。”

兩人正說話時,司閽又報外頭有人要見王篆。王篆出去片刻回來,激動得臉色通紅,嚷道:

“首輔,王希烈死了。”

“怎麽死的?”張居正驚問。

“懸梁自盡,這是卑職手下人剛剛得到的消息,”王篆輕蔑地說,“這個膿包,一看錦衣衛封了門,就知道自己罪責難逃,與其送進三法司讞獄問罪,倒不如自我了結。”

張居正答道:“自作孽,不可活。介東,關於這場火災始末情由,你連夜寫一個折子,明天

一早送來內閣,轉奏皇上。”

“卑職遵命。”

王篆欠身回答。按理說他應起身告辭,但他磨磨蹭蹭就是不挪步。

“你還有事嗎?”張居正問。

“有。”王篆伸頭朝門外看了看,壓低聲音說,“昨天,我去了一趟積香廬。”

“啊?”張居正這才記起在積香廬裏養病的玉娘,忙問道,“玉娘現在怎樣了?”

“她的眼睛可以模模糊糊地看點東西了。”

“很好,”張居正眼前浮現出玉娘美麗的倩影,一種溫情油然而生,他叮囑道,“還得加緊

治療,爭取早日康復。《詩經》言,‘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玉娘雖有巧笑,但盼盼美目

還得假以時日啊。”

“首輔說得是,”王篆隨聲附和,又道,“玉娘讓卑職帶信,她想見你。”

“是嗎?”張居正微微一笑,“等忙過了這陣子再說吧,你轉告她,這些時要靜心養病。”

“是。”

王篆準備退下,張居正又喊住他,問道:“介東,聽說蔣二旺關在刑部大牢,一天到晚喊冤枉。你說,應如何處置他?”

王篆早就知道張居正已鐵定了心懲處貪墨。蔣二旺是一個突破口,緊接著是楊用成,後面不知道還要牽出多大一串呢。他雖內心深處同情蔣二旺,但此刻卻狠著心說:

“他喊什麽冤枉?兩個空額吃了五年,這是鐵證如山的事。他雖然是卑職屬下,但卑職不護短,建議首輔給他嚴懲。”

“好一個介東,秉公為國,不徇私情,這才是循吏!”張居正稱贊了一句,接著說,“上次我已講過,你做得好,就給你升官。我說到做到,這次京察,兩京官員調動較大,我準備向皇上推薦你去揚州擔任操江禦史,你意下如何?”

操江禦史管理漕運,與同樣開府揚州的江淮鹽運使都是最令人眼熱的衙門。操江禦史三品銜,這樣王篆不但官升一級,還得到了一個肥差。他雖然心中狂喜不己,嘴裏卻說道:

“卑職在京城,旦夕都能得到首輔指教,這一下去得遠了,豈不空落得慌?”

“這豈是大丈夫說的話,沒出息!”

張居正善意地罵了一句,揮揮手讓王篆退下。他起身走到書案前,打開擱在案上的一個卷宗,取出一張紙來,上面寫了二十幾個人名,都是兩京各衙門三品以上大臣——他準備向皇上

建議提拔或降黜的人。此刻,他又瀏覽一遍:

刑部右侍郎曹金改任陜西巡撫

禮部左侍郎王希烈改任南京國子監監事

吏部左侍郎魏學曾改任四川巡撫

禮部右侍郎畢昭改任山西巡撫

都察院右都禦史蔣孔蘇改任江西監察禦史

兵部右侍郎粟承祿改任南京戶部右侍郎

刑部左侍郎劉一儒改任吏部左侍郎

戶部右侍郎陳瓚改任左侍郎

戶部左侍郎郭朝賓總督天下倉場

南京戶部右侍郎李晉改任雲南巡撫

湖南按察使李義河升任都察院右都禦史

江西巡撫潘季馴升任工部左侍郎

湖北巡撫汪伯昆升任兵部右侍郎

看罷這張名單,張居正提筆勾去了王希烈的名字,又在魏學曾名下改為“改任南京都察院右

都禦史”字樣。他正準備就這份名單給皇上寫一份密帖,遊七敲門進來稟道:

“老爺,您的親家劉大人來了。”

“人呢?”

“在花廳裏。”

張居正起身到花廳相見,剛一落座,他就笑著說:“孟真,怎麽這麽長時間不來過從?”

自張居正出任首輔,幾乎所有湖北老鄉都登門恭賀,唯獨劉一儒沒來過。此時劉一儒答道:

“您初登首輔,政事千頭萬緒,卑職不便前來打攪。”

“親戚之間,不必過於拘禮。”

張居正溫和地責備,接著問了一些女兒女婿的家常話。張居正閉口不談今日的大火,劉一儒

更不肯有片語關涉。扯過閑話,劉一儒吩咐隨從家人拎了一個錦匣進來,說道:“先生致位宰輔,實在是可喜可賀的一件大事,我一時想不到如何表達心意。前些時逛琉璃廠骨董鋪,

看到這件東西,就把它買下了,不知先生喜不喜歡。”說著解開絲帶,從錦匣裏小心翼翼捧出一只尺五大小的缽盂。張居正饒有興趣的上前觀看,這只缽盂乃陽羨砂制品,用為水注。缽盂兩邊之耳,左綴一綠菱角,右綴一淺紅荔枝,兩者之間,又綴了一枝淡黃如意。底盤上是兩只纏繞著的黑螭龍虎。四爪伸開,恰成缽盂的四足。虎腹上鐫有“熙寧二年”四字,原來是宋朝舊物。細看這些飾物,無不各肖其形,栩栩如生。按年代推斷,熙寧二年距今也有五百多年歷史了,這只缽盂卻保存完好,沒有一點損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