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 捉档頭嚴查吃空額 示密劄緊縛老臣心(第2/5頁)

“這個……”王篆看著張居正的臉色,欲言又止。

“這個什麽?”張居正追問。

王篆恃著與張居正關系親密,鬥膽說道:“常言道上梁不正下梁歪,一個小小档頭比起官袍加身的大小臣工,得的那點便宜根本不算什麽,卑職若如此小題大作鬧騰一場,豈不把部屬的心都搞涼了,今後還靠誰來維護京城治安?”

張居正知道王篆講的是實情,但正是這種攀比納賄本位護貪之風,才使吏治情況一年糟過一年。

“介東,今天你跟我說實話,你吃過空額沒有?”張居正惱著臉問。

“我?”王篆一驚,立即矢口否認,“卑職受首輔教誨,立志作清官,哪會昧著良心去做這等齷齪之事。”

“唔,”張居正點點頭,詞鋒嚴厲地說,“你若有此等劣跡,我照樣嚴懲不貸。你既為官清白,就大膽按我說的去做。你要抱定決心,寧可把一百二十個档頭換光,也要把這件事查個水落石出。懲治貪墨,就從你五城兵馬司做起,做好了,我奏明皇上升你的官。做不好你就別怪我無情,我肯定要揮淚斬馬謖。”

張居正一席話恩威並施,斬釘截鐵絕沒有討價還價的余地。王篆哪敢怠慢。童立本上吊自盡後,他又試探著問張居正:“首輔,蔣二旺的事還查不查?”“查,現在就查。”張居正仍是不改口。王篆見馬虎不過去,只得硬著頭皮黑下臉來清查自己的部屬。

王篆之所以猶猶豫豫,也有他不可告人之處。其實,部下吃空額或者借治安為名敲榨客商的事情屢有發生。個中貓膩,他也大致清楚。但他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若有人告到衙門裏來,他還盡可能包庇。這皆因部屬們隔三差五就得提了禮盒封了銀錠到他府上孝敬。一個月下來,這種外快收入竟比他一年的俸祿還要豐厚。如果整治部屬貪風,一來是拿了人的手短臉皮撕擄不開,二來無異於自斷財路。這實在令他痛心。但首輔把話已經說絕,他也不能不做。權衡利弊,為了保全自己討好首輔博取皇上歡心,他決定把五城兵馬司的家醜盡行抖落出來。

王篆遵示把這件事大致向呂調陽作了介紹,呂調陽心中產生不小的震撼,忖道:“一個小小档頭的貪墨之事,首輔都親自詢問不肯放過。朝中大臣,有幾個屁股底下幹凈的?將來設若有哪位大臣的把柄落在他手裏,豈不是死路一條?”想到這裏,呂調陽暗自打了一個寒顫,對張居正越發產生了敬畏。

王篆剛介紹完,下面該是他的正式匯報了,偏他不接著往下說,張居正也不催他,一邊品茶,一邊拿眼睃著呂調陽。這位新閣臣知道非表態不可了,心裏一急,口頭上又結巴起來:

“咳,咳……方才王、王大人所言,就、就那、那個姓蔣、蔣二、二旺的一點小、小貪墨,首輔就、就指示嚴、嚴查到、到底,可見首、首輔整、整飭吏治的決、決心……”

“好了好了,和卿,”張居正笑著打斷呂調陽的話。如果讓呂調陽這樣結巴下去,不知要耽誤多少時間。察其言觀其色,他看出呂調陽敬畏焦灼的復雜心情,心中也就得到了滿足,“往後議事,你不要激動,心平氣和地講,沒有誰來逼你。”

“好,好。”呂調陽如釋重負。

張居正又轉向王篆說道:“事情進展如何,你講下去。”

王篆答道:“卑職自那日得了首輔指示後,回到衙門就傳令把蔣二旺抓了,並親自審問。這夥開頭還抵賴喊冤,給他吃了一頓棍子,他就招了。他吃了兩個空額,順便還檢舉了另幾吃空額或倒賣馬料的档頭,這兩日我讓衙門裏的人傾巢出動,一個一個巡警鋪追查,到昨夜裏為止,共查出吃了八十九個空額。”

“做得好,”張居正興奮得一捋長須,說道,“兩天就查出這麽多,依我之見,肯定不止這個數,介東,你要一鼓作氣追查到底。”

“卑職遵示。”王篆又起身打了一恭。由於受到表揚,他頗為激動,接著說道,“首輔英明,卑職依首輔指示去做,剛一動手,就提溜出一大串小貪吏。若是在京十八大衙門都這樣去做,還不知要揪出多少大貪官來。”

王篆話音剛落,只見呂調陽的臉上陡然變色。雖然,他覺得王篆所言多少有些根據,但若真的這樣一家一家地清查,京城就會咫尺之內狼煙四起,衙門公堂也就變成了互相揭發攻訐之地,發展下去,大小京官的臉面全都沒有了,今後還怎樣為朝廷效力?此時,他眼巴巴地望著張居正,生怕他順著王篆的話頭表態。

其實,呂調陽的擔心張居正也有。不僅如此,他還多了一層投鼠忌器的憂慮。此時,他的腦海中突然閃現了李延送給高拱的那三張田契,於是感嘆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