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勘陵寢家臣傳密劄 訪高士山人是故知(第4/7頁)

遊七不知道信的內容,徐爵當然更無從知曉,因此兩人都猜不透張居正此時的心情。徐爵瞄了瞄茶幾上反放著的信封,習慣地眨眨眼,答道:“今兒個上午,有兩封奏折送到了皇上那裏。一封是刑部上的,講的是妖道王九思的事。說王九思既已讓東廠抓到,就該交給三法司問讞定罪……”

“該定何罪?”張居正插問。

“折子上說,王九思以妖術惑亂聖聰,導致先皇喪命,理當淩遲處死。”

“唔,”張居正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接著問,“還有一封折子說的什麽?”

“是禮部上的。說按新皇上登基成例,應從戶部太倉撥二十萬兩銀子,為後宮嬪妃打制首飾頭面。”

張居正“哦”了一聲,這份奏折多少有些出乎他的意外。遊七觀察主人的臉色,趁機說道:“這道折子的意圖再也明顯不過,就是他高胡子變著法子討好李貴妃。”

張居正臉上勃然變色,他眉毛一擰,瞪著遊七厲聲斥道:“狗奴才大膽,你有何資格議論朝政,唔?”

張居正突然發怒,唬得遊七一下子從椅子上跌下來,雙膝跪地,篩糠一般答道:“老爺,奴才知罪,奴才知罪。”

張居正余怒未息,吼道:

“滾出去!”

遊七連滾帶爬退出廳堂,看到遊七惶然退出的窘態,徐爵也渾身不自在。雖然他對張居正家風甚嚴早有耳聞,但如此不留情面還是讓他感到難堪。畢竟,他與遊七的身份差事相同,因此感同身受,竟也產生了挨罵的感覺。

倒是張居正,臉上早已烏雲盡退,好像剛才的事壓根兒沒有發生,他轉向徐爵,和顏悅色說道:“徐爵,你的話還沒說完呢。”

徐爵頓時感到張居正真是一個深不可測的人物,心中也就產生了一種敬畏。他又眨了眨眼,說道:“我家主人收到折子,不敢怠慢,趕忙奏報皇上。皇上沒主意,不知如何批答才好。”

“按常例,這兩道折子應該送內閣擬旨。”

“這個我家主人懂得,只是這裏頭的道理很明顯,”說到這裏,徐爵覷著張居正神色,小心翼翼說道,“方才遊七所言,雖然觸犯了張先生的家規,但他道出了個中症結所在。”

張居正默不作聲,沉思一會兒,問道:“李貴妃知道這兩個折子嗎?”

“知道,”徐爵點點頭,聲音壓得更低,“她也沒了主意。我家主人看透了李貴妃的心思,對這兩件事情的處理,她都同意折子上所奏之言。”

“這正是高拱的厲害之處。”張居正在心裏說道。但他依然不顯山不顯水地問道:“馮公公是怎麽想的?”

“我家主人感到十分為難,如果擬旨準行,則讓高拱搶了頭功,從此事情就不好辦,如果駁回折子,又怕得罪李貴妃,日後更難辦事。我家主人苦無良策,只得派我來這裏向先生討教。”

徐爵本想把事情說得委婉一點,但面對張居正深藏不露的眼神,他不免有些慌亂,因此也就赤裸裸地說出了馮保的為難。其實,他就是不如此直說,張居正也清楚不過。聽罷徐爵的陳述,他伸出指頭,漫不經心地叩動著面前的花梨木茶幾,沉吟著說:“其實,這兩件事都不難辦理。”說著,示意徐爵走近前來,細聲細氣與他耳語一番。徐爵聽罷,不禁眉飛色舞,連連說道:“好,好,依先生之計行事,他高胡子就會偷雞不成反丟一把米。”

張居正眉頭一皺,輕輕拍了一下徐爵的肩膀,提醒道:“徐爵,你家主人如今已升任大內主管,你這位當管家的,凡事要緊開口、慢開言,常言道,小心不虧人。”

徐爵立忙收了興頭,小心答道:“張先生的叮囑是至理名言,小的當銘記在心。還有一件事,我家主人讓我告訴你,今天通政司轉來了湖南按察使李義河的手本,奏報前兩廣總督李延在衡山自盡。”

“哦,有這等事?”

張居正裝出大驚失色的樣子,徐爵幸災樂禍說道:“這個李延,是高胡子的得意門生,他這一死,高胡子的陣營裏,便少了一條走狗。”

“李義河的手本還說了些什麽?”

“其余倒也沒說什麽,僅僅奏報了李延的死訊而已。”

聽徐爵如此回答,張居正也就放了心。看來李義河是個有心人,他把此事的底牌全都告訴了張居正,對朝廷那邊只是敷衍了事地上了一道公文。

張居正瞥了瞥茶幾上那只空無一字的信封背面,似乎要說什麽,只見小校又敲敲門,進來稟告:“張大人,內閣中書馬從雲求見。”

馬從雲接替韓揖在高拱值房當值。他為何此時此地突然出現?張居正眉棱骨一聳,對小校吩咐:“你讓馬大人在外頭稍坐會兒,聽我的傳呼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