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四章 不可直中取,便於曲中求(第2/4頁)

“阿成,你說什麽?”坐在唐成身邊的張亮聽不清楚唐成的嘟囔,側身過來問道。

“我說世事離奇,常常出人意表。”

“是啊,誰能想到韋後動手竟然這麽快,陛下又會對她如此放縱。”沉重的嘆息僅僅是片刻的事情,張亮的精神隨即便又昂揚起來,“不過生於此世此時,我輩正當其時,阿成,沒準兒你我終有一日也能繪圖淩煙閣上,立他個萬世不朽的功業。”

“繪圖淩煙閣又能怎的?這他娘可是宮變哪,深險不可測,死幾十百把個人就跟毛毛雨一樣的宮變!”看著一臉慷慨奮發狀的張亮,唐成心底的這句話終究還是沒說出來。

人跟人差距大,不同時代人的想法差距更是大!

正在這時,聽得屋裏一片胡凳聲響的張亮扯了扯唐成的衣服,“會議完了,阿成你等等,三公子稍後要見你。”

不一會兒的功夫,屋中人皆已星散而出,將眾人送走的李隆基轉回來走到門口,笑著招了招手道:“走吧,書房說話。”

李隆基的書房很寬大,書冊井然,檀香裊裊,但這間書房裏最引人注目的卻不是這些,而是那張懸掛於正壁上的牛角硬胎長弓,這弓顏色黝黑,一看就是有年頭的物事了。

見唐離注目在長弓上,先自在書案後坐下身來的李隆基紹介了一句道:“這是先曾祖太宗皇帝平定西突厥禍亂時所用之聖物。”

“好弓!”唐成贊了一聲後,目光順弓而上,隨即看到的便是那幅龍飛鳳舞的狂草條幅:

天生我材必有用!

那草書酣暢淋落,用這樣的字來書寫這樣的一句詩,實在是再傳神不過了。對於唐成來說,苦練書法已久的他實已能欣賞出此字的神韻所在。

靜靜地看了一會兒後,唐成終究還是忍不住的擊節贊道:“興發無端,筆斷意連,好字!”

“自褚河南之後,張癲實已是書家第一國手,就為這條幅費了我一甕上好的劍南春釀,焉能不好?”在書房中隨意坐下的李隆基邊饒有興趣的看著唐成,邊隨口笑著道:“也唯有張癲的書法才配得上這七個字。”

“噢!”

見唐成扭過頭來,李隆基伸手指了指書案一側的胡凳,口中卻是沒停,“本王早有意要在書房中懸一條幅以自勉,但多年以來卻始終未能選得中意的詩句,便偶有心動也多被他人用的熟爛,本王不屑為之,直到去歲張亮從揚州帶回這句話後,方才夙願得償。”

言至此處,原本隨意而坐的李隆基猛然坐直了身子,以前傾的威壓之勢定睛緊盯著唐成道:“唐成,去歲在揚州時你為什麽要那般做?”

對於李隆基這一問唐成早有準備,畢竟兩人此前素不相識,而他卻在揚州一事上卻義無反顧的傾向了李隆基,今日兩人終於見面,李三郎若是不問那才叫奇怪了。

“我生於山南東道金州鄖溪縣鄉下的一個世代務農之家,家中既貧且病,僅僅兩年多以前,我最大的想法還是希望能在村學中念幾年課業,異日能在縣城中謀一份大先生的職差以奉養父母。”說起穿越之初的舊事時,唐成臉上有了一份從心底流出的純凈笑容,“然則世事離奇,自張大人接任鄖溪縣令之後,我的境遇便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先是從村學到了縣學,隨後又在縣衙中謀得了一份職差,至於此後由縣到州,再到觀察使衙門,歸根結底,我這人生際遇的變化實是由張縣令而來。”

隨著唐成雲淡風輕般的講述,李隆基慢慢的放松了姿勢,尤其是在聽到唐成說其昔日的最大想法竟然是在縣城裏謀一份大先生的職差時,他先是一愣,繼而忍不住的莞爾而笑,便是這一笑之間,他那剛剛因身子前俯而繃起的氣勢已是蕩然無存,書房中的氣氛也隨之變的輕松起來。

“所以,我對張縣令深懷感激,而其對我的影響也極大。”渾然沒有在意李隆基的變化,唐成依舊在用淡淡的語調回憶道:“還記得初見張縣令的那日夜晚,我有幸隨老師陪張大人賞月,其間,因弈棋說到京城人物時,對別人也還罷了,唯提到一人時,張縣令卻是激賞之色形諸言表,並推其為皇族後輩第一。郡王殿下,你可知張縣令說的是誰?”

迎著唐成的眼神,李隆基於不自知之間將剛剛放松下來的腰又重新挺了起來,臉上也斂了笑容而多出幾分矜持,“誰?”

看到他這樣子,唐成心底悄然一笑,如今的李隆基雖然因風華正茂而顯得銳氣逼人,但同樣因為年齡的緣故,他的閱歷及心性都還遠遠沒有修煉到家,在聽到贊揚的好話時,越是想極力掩飾反倒越發露了形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