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5章 替罪羊,心不平(第2/4頁)

北門禁軍雖未必一定都是關中人,也有來自河洛河東河北,甚至於河隴的,但因為乃是天子禁衛,平素又常在宮禁服役,如今到了鄯州來,總會不自覺地流露出高人一等的優越。而河隴之人本土意識亦強,自恃常常征戰勞苦功高,自然也瞧不起這些來自長安的天子禁衛。

眼見得如今殺傷袍澤的兇嫌已經自盡謝罪,人群中一片嘩然,杜士儀便悄然來到李佺身邊,低聲說道:“李將軍,事到如今,不能只責鄯州軍,不責禁衛。否則若是激起變亂,不論大小,都禍患無窮!”

李佺活了一大把年紀,這次總算能夠半圓滿地把這件事解決,即便不能將郭英乂繩之以法,他也暫時能忍下這口氣。因此,他只是略有些猶豫之後,便當即大喝了一聲肅靜,繼而便高聲說道:“此次長安禁衛和鄯州軍互毆,皆有不是。如今以兵刃殺傷人者已經自盡伏法,余者自當以軍法處置。除卻傷重不能立時行刑者,金吾衛士卒一律杖八十,以儆效尤!”

鄯州刺史範承佳亦是見機極快,當即點點頭道:“李將軍所言極是,當時參與互毆的鄯州軍士卒,亦是杖八十,以儆效尤!”

當兩邊那些輕傷的將卒須臾被人架了過來到中間刑凳上,一聲聲噼裏啪啦的行杖著肉聲逐漸響起之後,圍觀者的議論聲漸漸止歇。為了表示公允,鄯州軍的軍法由禁卒中的軍法官代行,而禁卒的軍法則是由鄯州軍中的軍法官代行,此舉自是杜絕了作弊枉法,圍觀者不得不服氣。而兩邊受刑的軍漢都甚是硬氣,盡管一個個額頭冷汗密布身軀顫抖,可愣是一個沒有出聲的。等到八十杖終於打完之後,一個個人被擡了回去,範承佳這才咳嗽了一聲。

“兩邊既然都受了軍法,今後當將此教訓銘記在心!來人,去醫館延請大夫診治,免得耽誤了來日的戰事和任務!”

聽到範承佳竟然畫蛇添足吩咐了最後一句,已經不動聲色地離開了李佺身側的杜士儀頓時皺了皺眉。這時候,他就只聽身後王忠嗣哂然笑了一聲。

“當眾行軍法責罰犯罪士卒,竟然又想用這種舉動籠絡人心,實在是可笑。這又不是在戰場上拼殺受地傷,官給診治也是正理,這是互毆之後行軍法的損傷,此前官府請人調治是為了查清楚事情真相,現在還請大夫給他們看,豈不是縱容了這等互毆?這位範大帥想當老好人,卻挑錯了時候!”

杜士儀掃了一眼圍觀的軍民,從他們的臉上分明看不到感激,更多的是輕蔑和不以為然。他和王忠嗣的想法是一樣的,此刻便淡淡地說道:“大約是範大帥覺得,借著郭英乂吃了一個啞巴虧之際,能夠為自己獲取一些人心,只不過用錯了辦法。橫豎這件事已經解決了,接下來是李將軍和範大帥要去頭疼的事,和你我無幹。你比我更熟悉鄯州一些,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敘敘別情如何?”

開元十五年末雲州一別,算一算兩人已經整整六年不見了。王忠嗣見杜士儀待自己親近熟稔,起初在人前的恭敬自也收了起來,想了想便笑道:“河隴之地,好酒好樂好武,胡姬酒肆那種地方,自是軍中士卒最愛。但如今茶葉漸漸流行,無論安西都護府還是吐蕃人都少不了此物,故而鄯州城內也有不少茶攤茶肆茶館。要清凈的地方,我記得城西應該有一處我來過的雅靜茶舍,我來帶路吧。”

當杜士儀隨著王忠嗣踏入那間茶舍的時候,就只見空蕩蕩的店堂中一個人都沒有,端的是雅靜。見有兩個客人,一個夥計上來輕聲詢問了一聲,要團茶還是散茶,青葉還是嫩芽,隨即就到後頭去炮制了。而王忠嗣請杜士儀先坐,自己在其對面盤膝趺坐了下來之後,便笑著說道:“聽說這都是杜中書的茶經風傳開來之後,民間的各種不同烹茶飲茶之法。然河隴之地飲茶時,多半喜歡往其中加上鹽、花椒、蔥姜等各種各樣的作料,因而口味極重。”

原來又是那種讓人敬謝不敏的調味茶!

杜士儀登時面露苦色,繼而苦笑道:“你也不早說,除了不加調味的清茶,我頂多只喝加蜂蜜的茶。”

“原來杜中書和我的口味竟是一樣。”王忠嗣睜大了眼睛,笑容可掬地說,“這裏的東主只是一個好茶之人,再加上所賣之茶價格高昂,故而少有人問津,我來過幾次,夥計就知道我之所好了,到時候定然奉上烹好的清茶以及新鮮汲取的蜂蜜,隨需取用。”

“那就好!”杜士儀長長舒了一口氣,這才饒有興致地打量著王忠嗣。當年在雲州時,王忠嗣方才弱冠,治軍帶兵全都是頭一遭,如今在河西磨礪六年,那種青澀早已經磨滅殆盡,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英武挺拔的青年將軍。端詳了好一會兒,他便開口說道:“你我相交於雲州復置危難之時,也算得上生死之交,如今久別重逢,你若是再一口一個杜中書,我日後可不敢再輕易求助於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