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道與技

入冬的晨光,總是來得很晚。

過了卯時以後,天邊才泛起魚肚白的光亮。

劉闞三人整理行囊,啟程上路。蒯徹在騾馬市上買了一頭黑騾,非常的健壯,腳程也快。

事實上,劉闞給他的錢,也只能買下一頭黑騾。

劉闞和程邈騎著馬在前面走,蒯徹則跨坐黑騾背上,兩腳晃蕩著,優哉遊哉的捧著一卷木簡。他的行禮不多,一個褡褳,裏面全都是書籍。黑騾很自覺的跟在馬匹的後面,根本不需要蒯徹去操心。一件白襲,投過素巾,權當作是披麻戴孝,卻別有風韻。

風掠過,卷起衣襟獵獵。

乍看上去,竟有仙人一般的出塵之氣。

劉闞在馬上轉過身,看了一眼跟在後面的蒯徹,忍不住笑道:“這家夥,倒是會找樂子。”

程邈也忍不住點頭說:“看他那模樣,連我都有些羨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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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蒯徹的加入,使得劉闞二人不得不放慢了速度。

原本半日光景的路,直到傍晚時分才趕到了張縣。徑直來到客棧,三人把騾馬交給了門口的夥計,回到客房。這一路奔波,的確是有些疲憊了。灌嬰這家夥又喝多了,早早的睡下。好在旅途中所需要的物件都已經準備齊全,看起來灌嬰倒不是因酒而誤事的人。

劉闞讓店家燒了一盆的開水,痛快的洗了一個澡。

在後世,許多人以為古人並不是很注意衛生。甚至包括劉闞在內,也有這樣的觀念。

可來到這個時代才知道,古人其實對此非常注重。

洗頭發用皂角和豬苓,洗澡也有專門配備的胰子和澡豆。甚至,在秦律中還有專門的律法。官府每五天會有一天的假期,被稱之為休沐。按照律法,凡屬臣民必須三日一洗頭,五日一沐浴。如果做不到這一點,甚至會遭受懲罰,從鞭十到枷十日各有不等。

劉闞本就是個很注意衛生的人,自然對這律法非常在意。

先是用青鹽漱口,然後泡了個熱水澡。倒在被褥上,很快就睡熟了。

這一覺,一直到天光大亮。

劉闞換上一身衣服,走出了客房的大門。灌嬰等人已經起床了,看得出來,程邈已經向他介紹了蒯徹的來歷。此時他正一邊套車,一邊好奇的上下打量蒯徹,關注他的每一個動作。

“東主,都準備好了!”

“準備好了,那就動身吧。”

劉闞和灌嬰還是坐在了車轅上,程邈一如早先的樣子,在車廂裏呆著。

蒯徹呢,則跨上了他那頭黑騾。把韁繩往車轅上一套,就不再理睬,悠哉得取出一卷木簡。

“阿闞兄弟,你這是從哪兒……找來這麽一主兒啊。”

灌嬰有些不滿的說:“你看他那樣子,比程先生還要牛。今天想和他說些話,也很困難。”

劉闞笑道:“有本事的人,都有脾氣!灌大哥,你要是比我厲害,我也隨你。”

“我沒有你厲害嘛?”灌嬰一臉詫異的表情,“論騎術,你不如我;論射術,也比不過我。你說說,你除了能賺錢,能出一些稀奇古怪的主意,步戰能勝我之外,哪裏能比得過我?”

“騎射,不過是小技!”

看書中的蒯徹突然插嘴,“陶朱公出則入相,退而能富可敵國。休小覷了這賺錢之道,卻也是一樁大本事。主人若無眼光,怎可能令泗水花雕名揚天下。杜陵出兮天下樂。

你若能有主人這般本事,也算了得。”

灌嬰頓時張口結舌,實不知道該怎麽反駁蒯徹。

而蒯徹呢,說完之後,又低下頭去看書。一旁劉闞心裏直樂,“蒯徹說的好,說的好。”

“卻是溜須拍馬之徒!”

灌嬰從牙縫裏擠出了一句話。

“溜須拍馬也要會察言觀色,這也是一樁大本事。說的好,能出將入相;說的不好,則有性命之憂。灌先生卻需小心才是,這溜須拍馬之輩,最是容易記仇,且不可得罪。”

“你……”

灌嬰咬牙切齒的看著蒯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劉闞心道:你個家夥,居然和一個策士爭辯。當年秦王何等人物,六國四公子也非等閑之輩。還不是被蘇秦張儀二人玩弄於鼓掌之間?和這縱橫家爭口舌之利,一個字:死!

“那你說說,騎射如何就是小道了?”

蒯徹非常嚴肅的說:“小人從未說騎射是小道,我說的是小技……道與技的區別,君可知否?”

“啊,這個……”

“觀君之氣象,他日也是為將之人。若只知搏殺,不識大道,最終也只是個死無全屍的下場。小人這裏有一部兵書,乃早年遊學所得。故燕大將秦開所遺,君不妨試讀之?

若能領悟一二,再與小人爭辯。

若不能領悟……哈,恕小人尚要讀書,實在是沒有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