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麒麟高臥聲自遠 第五七章 東都(六)

柳亨坐在下首,正和兩個青年頗有興趣的交談。

柳周臣一看,還都不陌生。坐在上首處的青年,雖則容顏上略做了一些修飾,可還是能讓人一眼認出,他就是李言慶。李言慶身著青色錦緞子博領大衫,黑色蜀錦制成的領口外翻著,襯托出卓爾不群的風雅氣質。腰系一根白色獅蠻玉帶,賠一個青綢子麒麟圖案的香囊。

乍一看,著實世胄子弟的打扮。

坐在言慶下首的青年,名叫鄭艾,是滎陽鄭氏二房子弟,也是圃田鷹揚府鷹揚郎將鄭為善的獨生子。如今在滎陽鄭家書院就學,文采不俗,甚得鄭仁基看重,被譽為鄭氏三代翹楚,與鄭宏毅並稱鄭氏雙璧。不過別看他是書上打扮,卻也練得一手好射術,弓馬極為嫻熟。

鄭艾的老子鄭為善,就是以武而聞名。

雖說比鄭為善略顯文弱一些,但一手射術,可百步穿楊。

此人出現在這裏,亦表明滎陽鄭氏的態度。鄭為善雖非族老,卻手握兵權,在族中地位很高。其父鄭祖盛,叔父鄭祖行都是鄭家族老,於是乎也使得鄭為善的地位,變得格外尊崇。

以前,鄭元壽兄弟在時,鄭為善尚不足掛齒。

而今四房只剩下一個鄭善果留守滎陽,鄭元壽兄弟遠赴太原,音訊全無。鄭仁基接手著經堂之後,安遠堂的堂號被二房所得。於是乎,鄭為善水漲船高,成為鄭氏二代弟子中僅次於鄭仁基的領軍人物。鄭仁基長以政務,喜文采華美;鄭為善武藝高強,有統兵之能,正暗合安遠堂和著經堂的內涵。在鄭氏族人眼中,這兩房各掌一堂,說不得鄭氏復興,指日可待。

“柳先生!”

鄭艾見過柳周臣,起身見禮。

李言慶同樣站起身來,向柳周臣一拱手,卻沒有說話。

狠狠瞪了柳亨一眼,柳周臣示意他在堂外守候。然後擺手請李言慶和鄭艾坐下,這才急切道:“李郎君,你怎麽來滎陽了?虎牢關那邊聽說戰事激烈,您不在那裏督戰,為何要來冒險?”

“我若不冒險,楊公必死無疑。”

李言慶淡定一句,卻讓柳周臣激靈靈打了一個寒蟬。

如今的言慶,可不是當年那個手中毫無權利毛頭小子。不管隋室頹敗到何種程度,他也是堂堂正正的鞏縣伯,黑石關鷹揚郎將,河南討捕大使。他說出這句話來,莫非還別有用意?

“楊公如若獻城,我勢必要復奪滎陽。

到那時候,朝廷一道詔令,就算是我想要保住楊公項上人頭,也是有心無力。與其這樣,倒不如我親自來一趟,阻止這件事情發生。與楊公也好,於滎陽也罷,與我、與朝廷、與滎陽百萬生靈,都有好處。所以我來了,同時也是向柳先生您保證,絕不會令你感到為難……”

也許在李言慶的眼中,即便是楊慶獻出滎陽,也無關大局。

區區小縣,唾手可得!

言慶言語間流露出的意思,已傳達明確。而從現在來看,他似乎並未誇口。鄭艾的隨同到訪,也是向柳周臣表明了滎陽鄭氏的態度:我們會站在李言慶這邊,絕不會容忍楊慶投降。

此前言慶和鄭氏之間的種種齷齪,似乎一下子煙消雲散。

柳周臣向鄭艾看去,似乎是在確認。

鄭艾放下手中茶盞,微微一笑,“李郎君的態度,就是鄭公與我父為善公的態度,同時也是鄭家,潘家和管城崔氏的態度。只要李郎君說出來,我們可以將所有一切,都視而不見。”

“鄭公和李郎君……”

“呵呵,李郎君反出鄭家,理虧在我。況乎郎君與宏毅小弟有救命之恩,鄭公焉能忘恩負義?”

一句話,過往數年間李、鄭間的明爭暗鬥,有了一個答案。

柳周臣不由得苦笑,輕輕點頭,“若是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我今日前來,只問郎君兩件事。

楊公何時會發動?內賊究竟是何人?”

柳周臣這時候也看開了!

楊慶想要拉攏世胄,獻出滎陽的可能性非常小。

所謂制約,所謂爭鬥,不過是楊慶一廂情願罷了。也許從頭到尾,李言慶就沒有在意過楊慶。

也罷,既然已經出賣了楊公,又何必再躲躲閃閃?

與其這樣子,倒不如痛快一些,不但能保住楊公的名節,還能給亨兒一個光明遠大的前程。

“李郎君,我欲令犬子投效……”

“柳先生此言差矣。”李言慶大笑道:“你與我師世交,嘉禮亦即我兄長,說什麽投效不投效,豈非是遠了交情?大兄武藝高強,能與我麾下第一猛將百合而不分上下,可謂當時豪雄。只要他願意,隨時可來找我。我麾下麒麟衛,正需大兄這等豪勇之士,我焉能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