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將軍百戰碎鐵衣 第八四章 生當為豪士

不知不覺,已入暮夏。

連續十數日高溫,戰場上散發出惡臭氣息。鞏縣城內的情況雖然好一些,但畢竟倉促應戰,準備並非那麽完善。不過李言慶還是盡力的保證城中的清潔,死傷者得到妥善的安置,城中的老弱病殘,也會及時的清理街道上的血汙。同時,言慶強征所有醫館的郎中,以負責救治傷者。又命坐堂醫開出一些方子,搜集了藥店裏的藥物,堆放在一口大鍋中蒸煮。

煮好的藥水或是供人飲用,或是灑在街道上,以避免瘟疫的發生。

這種季節,這樣的天氣,最容易衍生瘟疫。言慶可不敢掉以輕心,竭盡全力,試圖渡過難關。

連日酷暑過後,終於迎來了一夜暴雨。

暴雨過後,在黎明時分轉變成蒙蒙細雨。雨水把路上的血汙雜物,沖刷幹凈。如絲縷般的綿綿細雨,又使得氣溫降低許多。李言慶帶著沈光,在城頭上巡視一遍後,眺望遠方霍山,卻看到一片灰蒙蒙。

戰局並不似輕松,甚至可以用殘酷來形容。

腳下的青灰色石磚,早變成了暗紅色。那被鮮血浸透的城墻,在晨雨之中,透著斑駁之氣。

偶爾還能見到散落在地上的殘肢斷臂、模糊的血肉。

乳白色的腦漿混合著血液,粘在墻上後,想要取下卻不太容易。臨時征召上陣的軍卒們,縮在哨卡中,抱著兵器,不停打盹兒。大家都很疲乏,包括言慶在內,也感到難以堅持……

這和他當初縱橫高句麗不一樣。

在高句麗時,主動權在言慶手中,雖然辛苦,可精神很好;但防禦戰,他卻顯得有些被動。

身邊戰將不少,可是真能為他出謀劃策者,並不多。

在這個涼爽的晨間,言慶更希望,能找一個地方,什麽都不去考慮,閉上眼睛,好好睡上一覺。

“沈光,你去休息一下吧……讓馬三寶過來。

順便去家裏看看。這些日子,我一直都沒能回家,也不知道家裏如今,變成了什麽模樣。”

沈光有心拒絕,可言慶積威日重。

每一句話聽上去輕輕柔柔,卻有一種令人無法抗拒的魔力。

而且,他也的確是累了。隨著言慶在城頭血戰七天,還要保護言慶的安全,的確是一樁辛苦工作。

“公子,您也抽空休息一下吧。”

言慶笑著點點頭,目光卻依舊凝視著城外。

被雨霧籠罩的叛軍大營,非常安靜。不過言慶已經聽說了,楊玄感率大軍,兵臨鞏縣城下。

早先的叛軍還未消滅,新的叛軍已經抵達。

要說李言慶心裏不犯嘀咕,那純粹是胡說八道。但他知道,楊玄感未必會把所有精力都放在鞏縣。因為他兄弟楊玄挺,已經抵達洛陽。如果他不盡快趕往洛陽匯合,楊玄挺未必是樊子蓋的對手。而且,聽說刑部尚書衛文升已率部抵達弘農。楊玄感的壓力,其實並不輕。

可叛軍的援軍來了,隋軍的援軍,何時能夠抵達?

言慶正思忖著,忽聽身旁有人輕呼道:“公子快看,叛軍那邊有人過來。”

李言慶回過神來,凝目遠眺。果然,只見一隊騎軍從叛軍大營中出來,迅速的朝鞏縣靠近。

偷襲?

言慶有些迷糊。

看其人數,也不過幾十個人而已,不太可能是偷襲。

亦或者是查探敵情?

似乎也不太像。說實話,七天交鋒,言慶或許不太了解叛軍的狀況,但叛軍對鞏縣,應該已了如指掌。畢竟鞏縣就這麽大的地方,人口基數擺在那裏,又沒有援軍,不太可能發生變化。

反倒是叛軍方面,援軍不斷,不太容易琢磨。

不是偷襲,又不是查探敵情,那會是做什麽?

李言慶正感到奇怪,叛軍那支人馬,已到了鞏縣城下。

言慶擺擺手,示意城上警戒的軍卒無需緊張。他眯起眼睛,仔細觀看。為首之人,看上去很眼生。大約四十歲出頭模樣,生的虎背熊腰,儀表不凡。胯下一匹汗血寶馬,首高九尺,其鬃曳地。通體烏黑,虎背豹脊,雄駿異常。那馬兒四蹄比普通戰馬大一圈有余,並生有一撮撮白鬃,把蹄子遮擋住。這其中有個說法,叫四蹄踏雪。言慶在這時代生活的久了,一眼能認出來,這馬兒有個名目,叫做獅子驄。因又生就四蹄踏雪,所以被稱作踏雪獅子驄。

這種馬,可謂千裏挑一。

甚至比當初言慶那匹白龍馬,還要高貴一籌。

能騎這種馬的人,首先要身份高貴,其次需勇武異常。

普通人買不起,更養不起這樣的寶馬良駒。言慶看清楚這匹踏雪獅子驄,就隱隱猜到了馬上之人是什麽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