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將軍百戰碎鐵衣 第六四章 胡馬

滎陽,著經堂。

盔甲鮮明的千牛衛,手持刀槍,守住了著經堂大大小小的出口。剛過罷新年,初春的陽光照映在盔甲和兵器上,泛起一圈圈冷幽的光暈,令人不由得噤若寒蟬,不敢向前靠近半步。

其實,即便是他們想要靠近,也不太可能。

著經堂外圍,裏三層外三層有一千多名軍卒守衛。不過他們不是防止有人從外面沖擊著經堂,而是避免有人從著經堂出來。天寶大將軍宇文成都,在抵達滎陽之前,已密令駐守於汜水關的府兵,連夜抵達滎陽城外。鄭善果的書信,幾乎是和宇文成都,同時抵達滎陽城。

宇文成都面色沉冷,沒有半分表情。

把聖旨宣讀完畢,他沉聲對著經堂三老說:“鄭公,非是成都不肯通融,實上命難違。請鄭公莫要為難小將,把鄭醒交出來吧。”

鄭元壽顫聲道:“天寶將軍,難道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宇文成都苦笑著,搖了搖頭……

他打心眼裏膩歪鄭醒,甚至不想見鄭醒一面。對於參加過遼東之戰的宇文成都而言,那是他心中,一個無法磨滅的恥辱。一開始,當他聽說鄭醒火燒南水大營,解救袍澤的消息時,對鄭醒也是敬佩有加。私下裏,他還與三叔宇文士及說:鄭家文有半緣君,武有鄭醒,東山再起,指日可待。

可沒想到,一眨眼,鄭言慶變成了投敵叛將,讓宇文成都有些無法接受。

也正因為這原因,他對鄭醒更加看重……只是,鄭言慶回來了,宇文成都發現,他所敬重的人,敬重的事情,全都是一個謊言。那種被人欺騙的感覺,令宇文成都心裏,怒火熊熊。

前來滎陽緝拿鄭醒,宇文成都擔心鄭家會阻攔,特地從汜水關調來府兵。

看鄭元壽那灰白的頭發,宇文成都也感覺有些不忍。他和鄭元壽認識,從遼東撤退時,宇文成都還從鄭元壽的治下經過。對於這個喜歡角鬥,性情豪爽的鄭氏子弟,印象非常的深刻。

可一眨眼,那一頭黑發,已經灰白。

宇文成都看了一眼旁邊面無表情的鄭善願,低聲道:“鄭公,送鄭醒上路吧……省得到洛陽後,不但要被人恥笑辱罵,還有受那生不如死的腰斬之刑。現在上路,至少不需要受罪。”

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

鄭元壽老淚橫流,輕輕頷首。

“天寶將軍這番情意,老朽……謝了!”

說著話,他站起身,扭頭就往後堂走。宇文成都也沒有跟過去,只是靜靜的坐在中堂之上。

這種時候,鄭元壽也不敢耍什麽花樣,他倒不太擔心。

“天寶將軍,家門不幸,老朽遭逢此事,難免心緒混亂。就不陪天寶將軍說話了,先行告退。”

“歸昌公自便。”

雖然鄭善願已經被廢了歸昌公的爵位,但習慣上,宇文成都還會以‘歸昌公’相稱。

鄭善願起身,拍了拍盧夫人的肩膀,“弟妹,節哀吧。”

“幸災樂禍的老東西。”

鄭元琮忍不住低聲咒罵。事情發生之後,鄭善願是第一個要求廢去鄭世安族老之位的人,也是他建議,沒收鄭世安名下田產,並要求把鄭世安鄭言慶祖孫,革除鄭家。落井下石最狠的人,就是他。而今,事情出現了變化,這老東西一抹臉,立刻做出事不關己的超然姿態。

這一會兒還假惺惺的安慰,恐怕心裏面,已經樂開了花……

鄭元琮低聲問:“宇文將軍,皇上……有沒有說其他的事情?”

“小將離開洛陽時,鄭尚書已上書請辭了。”

“啊!”

鄭元琮吃驚不小,張大嘴巴,久久說不出話來。

“是我們連累了善果啊……”

他嘆了口氣,又問道:“那鄭言慶……”

“陛下下詔:鄭言慶抗旨不尊,然則功勛卓著。所以功過相抵,命其幽居鞏縣,閉門思過。”

鄭元琮苦笑一聲,“沒想到,這小子竟是如此烈性,拼著兩敗俱傷,也要出這口氣。”

“誰都是從少年心性走過來,此事若換做我,恐怕也會如此。不過裴公在我離開洛陽之前,曾讓我轉告鄭公一句話。”

鄭元琮立刻抖擻精神,恭敬的說:“願聞其詳!”

能被宇文成都稱之為‘裴公’者,放眼滿朝文武,恐怕也只有一個人。那就是金紫光祿大夫,裴世矩。

宇文成都說:“裴公說:半緣君這麽做,對鄭家未必沒有好處。他在高句麗所立功勛,過於顯赫,未必是一件好事。鄭醒,雖頗令人遺憾,然則有失有得,未必就是壞事。總之,請鄭公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