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將軍百戰碎鐵衣 第六三章 功過相抵

天空飄灑冰雨。

雨絲夾雜著小米粒大小的冰雪落下,令道路顯得泥濘濕滑。天際盡頭,雨霧蒙蒙,讓人無法看得真切。寒冬臘月裏,整個世界都變得有些壓抑,有些陰沉,風卷冰雨,格外寂寥……

官道上,一隊鐵騎,護送著兩輛馬車急速行進。

車軲轆從泥濘的路面上碾過,泥水飛濺。鐵蹄掠過,只留下遍地狼藉。

雄闊海和闞棱各駕駛一輛馬車,一路上不停的揚鞭催馬。蘇烈一襲白衣,外罩一件藏青色大紅裏子的披風,率領十名虎衛在前面開路。鄭言慶和沈光,則並駕而行,緊隨馬車之後。

從武邑悄然離開後,鄭言慶一路馬不停蹄,日夜兼程。

不知為什麽,自他決意回家的那一刻起,竟生出歸心似箭的感受。

從未有過如此急迫的心情,從未像現在這樣子,思念鄭世安,思念毛小念,思念家中的每一個人。

在此之前,不管他表面上如何作為,可內心中,始終懷有一分抵觸。

但是在高句麗征戰廝殺近一載光陰後,他開始慢慢的融入於這個時代。他可以忍受別人誣陷他投敵,可以忍受別人冒領他的功勛。可他絕無法忍受,那些人把鄭世安也牽連在裏面。

鄭言慶當然清楚,他不去洛陽,會帶來什麽樣的後果。

可是,他不會後悔。

有些事情可以忍,但有些事情,絕不能忍。即便是官場上講求中庸之道,講求平衡之道。可被人騎在脖子上拉屎,這種事情絕不能退讓。否則,他今日退讓一步,明日就要退讓兩步,三步,乃至於到了最後,退無可退。

鄭家欺人太甚,亦或者說鄭醒欺人太甚,他寧可和鄭家撕破臉皮,這一次也不會退讓半步。

“少爺,前面過了永濟渠,就是館陶。今晚,可是在館陶落腳?”

蘇烈從前面過來,詢問鄭言慶。

他也知道了鄭言慶的打算,但還是義無反顧的決意跟隨。在蘇烈眼中,鄭言慶所做的決定,無疑最對他的胃口。男兒大丈夫,豈能任由他人汙蔑?雖然這樣一來,蘇烈的前程會受到影響。可是他相信,鄭言慶定然能重新崛起,甚至不需要等待太久。只因為,他是鄭言慶。

一個六歲就能名揚士林,出身高貴,師從名將,文采出眾,又立下赫赫戰功的人,怎可能就此沉淪?

哪怕是暫時的蟄伏,為的也是日後沖天而起。

所以,蘇烈沒有改變主意。而鄭言慶呢,也沒有對他做出任何承諾,但卻一直默默的觀察。

蘇烈長於騎軍,猶好奇兵。

這一點,倒是挺對鄭言慶的胃口,所以一路上,鄭言慶把他在高句麗的所作所為,都詳細的講述給蘇烈知曉。果然,蘇烈在聽罷之後,大加贊賞,對鄭言慶的信服,有增加了幾分。

館陶?

鄭言慶勒住了馬,沉吟一下,輕聲道:“咱們今晚,不過永濟渠。”

“啊?”

“連夜趕路,咱們沿濟水西行,在明日入夜前抵達臨漳。

後日可在臨漳休整一日,然後繞道河內。我估計,三天內咱們就可以從汜水關,直抵鞏縣。”

這樣安排,等同於把路途拉遠了。

可鄭言慶還是決定這樣走。

反正能在除夕之前,抵達鞏縣就行。如果走館陶……

以鄭言慶對鄭宏毅的了解,那小子未必不會派人,在館陶堵他。如果被鄭宏毅堵住了,那面子上就會不好看。畢竟一起患難與共,經歷過無數次慘烈廝殺,這種袍澤之情,他無法拒絕。

如果鄭宏毅要求情,他該怎麽辦?

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讓鄭宏毅開口,甚至不和鄭宏毅見面。只要他抵達鞏縣,那鄭醒就難逃一死。

至於鄭元壽會怎麽考慮?鄭仁基會怎麽想?

都不在鄭言慶的考慮範疇。了不起一拍兩散,我光腳的,難不成還怕你們這些穿鞋子的嗎?

蘇烈不太明白鄭言慶的想法,有些為難的說:“公子,這樣一來,可就多出一天的路程。”

“我知道,你照做就是。”

蘇烈雖然有些不解,但骨子裏有一種軍人的習性,讓他還是嚴格的按照鄭言慶吩咐去做。騎隊在岔路口轉向,向西急行。鄭言慶擡頭看看天色,突然把沈光叫道了身邊,低聲吩咐。

“沈大哥,我想請你,先行趕回鞏縣。

我聽說,爺爺的田產已經被沒收,不過他的住所想必不會有變。姑姑帶人在那裏坐鎮,鄭家人也不敢太過於為難。你先回鞏縣,告訴爺爺,我這邊一切平安,不日就會抵達,請他放心。”

沈光想了想,點頭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