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彌勒凈土血蓮台 第六三章 裴世矩

黎明時,下起小雨。

雨勢不大,星星點點,可落在身上,卻徹骨的冰寒。霹靂堂門外,挑起十六盞白色的燈籠。按照牛弘在開皇年間整理出來的禮制,二品大臣以上,當懸以十六盞白紙燈籠。這燈籠一掛起來,也就算是告之了世人:右驍衛大將軍長孫晟,歸天了!

鄭言慶坐在馬車裏,下意識的緊了緊身上的披風。

“大海,我們回家。”

長孫晟歸天,其喪葬之事,需先向朝廷稟報,而後轉由鴻臚寺安排喪祭事宜。

在此期間,霹靂堂闔府私忌七日,而後轉交由朝廷風光大葬。

這裏面各種各樣的手續,各種各樣的儀式,非常繁雜。以長孫晟在朝中的地位而言,其喪祭之事絕不會是小打小鬧。所以鄭言慶也出不上力,加之守候三日,徹夜不眠,他也極其疲憊。所以高夫人就讓他先回府休息一下,換好衣裝再過去。

雄大海趕著車,在細如牛毛的冬雨中行進。

車軲轆碾壓著地面,發出吱紐吱紐的聲響,在初冬寂靜的晨光中,顯得格外寂寥。

言慶殺過人,前世也經歷過許多生離死別。

然而,重生以來,這還是他第一次面對這樣的事情。哈士奇死了,他沒什麽感覺,因為也就是兩面之交;亞亞死了,同樣沒有感覺,不過一面之緣。親近一點的,可能就是毛旺夫婦兩人。但鄭言慶也沒有那種痛徹肺腑的難過。而今長孫晟走了,他確是感到了痛苦……那種揪心過後,整個人好像失去了靈魂般的痛苦。

和長孫晟接觸,還不到一年。

其中還要減除言慶在清明時返家,途中遇襲的兩個月耽擱。實際和長孫晟在一起的日子,可能只有七八個月而已。可就是這七八個月的時間,長孫晟待他若親子。

與李基那種內斂式地關懷不一樣,長孫晟從不會隱瞞他對鄭言慶的關注。

所謂師父,亦師亦父。

這種師生情誼,和後世那種所謂的老師學生,完全不一樣。

長孫晟對他是傾囊相授,甚至連他壓箱子底的連珠箭術,也毫無保留的傳授給了鄭言慶。

如今,長孫晟走了……

言慶不僅僅是失去了一座靠山,更重要的是失去了一個關懷他,為他解惑授藝的長者。

一想到這些,鄭言慶的心,又有些絞痛。

回到正俗坊的時候,鄭府大門已經開啟。幾個老仆正在清掃大門台階,看見馬車停下,連忙迎上前來。

“公子,您回來了?”

鄭言慶從馬車裏下來,將披風緊緊裹在身子上。

說實話,以他的身子骨和功底,這樣的天氣並不會令他感覺多麽寒冷。只是心冷,連帶著讓他整個人,都覺得冷……

“立刻傳我命令,闔府披麻戴孝。”

鄭言慶吩咐道:“把門頭那紅色燈籠取下來,換上白紙燈籠。”

幾名老仆不由得一怔:這是誰家有了白事?

不過又不敢詢問,因為平日裏總是和藹的小少爺,此刻一臉陰郁之色,讓人看著就有些心驚肉跳。

鄭言慶讓雄大海先去休息,自己則回到了書房。

朵朵和小念這時候都已經起來了,見言慶心情不好,也不敢過多的詢問。小念去為言慶準備早餐,而朵朵則走進了書房,見鄭言慶呆呆的坐在書案旁邊,失魂落魄。

“小秀才……”

鄭言慶擡起頭,“老師走了!”

“啊?”

朵朵也吃了一驚。

對於長孫晟,她好感並不多。哪怕是明知道,長孫晟參與了剿殺哈士奇的行動,是奉旨聽命,可潛意識裏,還是會把長孫晟當成仇人。原以為,聽到長孫晟的死訊,會很開心。但真的聽到了,朵朵並沒有感到輕松多少,心裏面有些空空落落,好像失去了什麽。

“朵朵,莫要再記恨老師了,其實老師他……沒什麽錯。”

“恩!”

朵朵在他身邊坐下,低著頭,輕輕答應了一聲。

鄭言慶說:“其實,對對錯錯,哪有那麽容易說的清楚?當年你祖父刺殺先帝,是為了奪回基業,沒有錯誤;先帝追殺你父親,是為了平靖天下,也沒有錯;乃至於如今的皇帝,設計誅殺哈公公,老師他們奉旨行事,你又能說,誰對誰錯嗎?

站的角度不一樣,考慮的事情也不一樣。

哈公公想要為你姐弟奪回屬於你們的榮耀,沒有錯;可是站在皇帝的角度,他就是謀逆……

唉,這種事情啊,哪能用對錯就能解釋的清楚。”

朵朵無語,在言慶身邊坐著,下意識地握住了鄭言慶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