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麒麟閣上春還早 第三十五章 風暴之安撫(下)

就在竇威和李基長籲短嘆的時候,鄭言慶正和鄭世安,跪坐與安遠堂的後堂之上。

鄭大士手捧言慶那副在萬安山酒肆中寫下的清明,心中也掀起了驚濤駭浪。

即便是在他得知鄭言慶是鵝公子的時候,鄭大士也沒有去考究太多。他更多的,是在想言慶這個‘鵝公子’的名聲,能給安遠堂帶來多少好處?至於鄭言慶的才華究竟如何,亦或者他的詠鵝體有多麽出色,鄭大士反而沒有太過於去留意。

憑鄭家的門第,想要把言慶炒成外焦裏嫩的當紅炸子雞,不費吹灰之力。

只需要一個好的切入點,哪怕是平庸之輩,也能名揚天下。可這個切入點,並不好找。

否則關東士族那麽多,卻偏偏只出來了一個鄭言慶?

素材,沒有素材,想捧起來也困難。

而鄭言慶的身上,素材足夠:他年紀小,才不過八歲,可以冠以神童之名;他獨創詠鵝體,乃古往今來從未出現過的一種書體,風骨嶙峋,已自成一派;詠鵝詩、八法論,已足以讓他立足文壇。這許多因素加起來,若不能捧火了鄭言慶,那鄭家這三百年關東門閥世族的名聲,就白叫了。

“人乞祭余驕妾婦,士甘焚死不公侯。”

鄭大士表情復雜的看著言慶,久久說不出話來。

如果鄭言慶不是名聲已享譽在外的話,只憑這兩句詩詞,鄭大士絕對會把言慶殺死。

能寫出這等文字,又是何等剛直暴烈的秉性。

這種人是發自骨子裏的驕傲,想要令他臣服,絕非一樁易事。

如果沒有唐猊玉帶這樁子事情的話,言慶寫出這等詞句,鄭大士會毫不猶豫的拍案叫絕,更高看他一等。可是現在,士甘焚死不公侯,卻讓鄭大士的心裏很不舒服。

鄭言慶跪坐在鄭世安的身後,低著頭不說話。

但鄭大士卻從他身上,隱約看到了一種不羈,一種令他難以控制的不羈。

“世安啊,仁基已知道錯了,你也莫要再怪他。”

鄭大士決定,還是從鄭世安下手,放下手中的詩篇,輕聲道:“你隨我出生入死,是什麽樣的人,我心裏清楚。仁基受那潑婦的挑唆,以至於委屈了你,我這裏向你賠禮。”

說著話,鄭大士向鄭世安拱手一揖。

哪怕鄭世安的心已經涼了,可這尊卑觀念,卻是刻在骨子裏。

他哪敢受鄭大士的禮,連忙側身,惶恐道:“老爺,老奴生是鄭家的人,死是鄭家的鬼,受這點委屈又算什麽?您可千萬別這樣,您這樣……老奴非得羞愧死。”

“世安,告訴過你,別再老奴老奴。

你祖上幾代人都是在鄭家,你爹、你爺爺的屍骨,也葬在我父親、我祖父的墳旁,我可從來沒有把你當成外人……說起來,你母親還是我姑母,咱們應該以兄弟相稱才是。

你若再老奴老奴的說話,那可就是不把我當成一家人了。”

鄭世安的母親,是鄭氏族人不假。

不過論血緣關系,不曉得和鄭大士隔了多少彎兒,八竿子都未必能打得到。而且地位也不會特別高,否則也不可能嫁給鄭世安的父親。可不管怎麽說,終究還是親戚。

鄭大士既然把這層關系挑開,鄭世安也不能再說什麽。

不過稱呼可以改變,尊卑之禮卻不能少。

鄭大士說:“我已向縣府呈現文書,將你祖孫定為四品出身。

你這次回來也好,過兩天清明,我和各房說好了,趁著祭祖,你也該歸宗認祖了。”

鄭世安聞聽,喜出望外。

回來時,他還想著怎麽賺錢,給鄭言慶買個好出身。現在好了,出身解決了,還能加入鄭家。有了鄭家在後面支持,言慶日後也好過許多。鄭世安連忙拉著言慶,上前拜謝鄭大士。

多年願望得以實現,之前雖有怨恨,卻已煙消雲散。

只是鄭言慶表面上去,非常高興。

可心裏面卻把鄭大士操翻了天:本來想著趁此機會,讓爺爺和鄭家劃清楚界限。

沒想到鄭大士翻手為雲,輕松的就解決了這個問題。

雖然還不能猜出鄭大士的真實用意,但言慶隱隱約約的覺察到:自己祖孫被鄭大士利用了。

想到這裏,鄭言慶就恨得牙關緊咬。

“言慶啊,你老叔這次做的有些不對,你也別往心裏去。

也是那崔家婦人在一旁挑唆,我回頭派人去洛陽,讓你老叔將那婦人休了。內宅不靖,終究是個麻煩。”

鄭言慶連忙道:“大老爺萬萬不可,也是言慶不對,不該說那些大逆不道的言語。

老爺對我祖孫恩重如山,我祖孫萬死不能報答。夫人的事情,還是別再計較了,小小姐不能沒有娘親,大公子若因為此事而怪罪我祖孫,我祖孫日後又如何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