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麒麟閣上春還早 第六章 山雨欲來

鄭言慶沒見過鄭常,但不代表他不知道鄭常。

身在安遠堂,他必須要留意每一個人。特別是安遠堂的那些大人物們,更要琢磨一下。前世近二十年的仕途生涯,讓他養成了處處留心的習慣。他如今只是一個賤口奴仆,性命幾乎是完全掌握在別人的手裏,不察言觀色,定會大難臨頭。

好在他只是個小孩子,安遠堂的人在說話時,也不會刻意避開言慶。

根據從別人口中了解的狀況,鄭常的性子和鄭大士不太一樣。鄭大士性情豪爽,雖謹慎小心,但卻不會拘泥於細節。而鄭常則是心思細密,不會輕易表於眼色。

也就是說,鄭常這個人有點陰。

幾個月前還說自己前程遠大,突然間卻丟了官職。

如果換做另一個人,言慶未必會在意。但鄭常不一樣,他是安遠堂的二號人物,地位非同小可。至少在目前來說,言慶的命運和安遠堂聯系在一起,所以不得不多加留意。不知為什麽,他總是覺得這件事當中,隱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

吃罷了晚飯,鄭世安就睡了。

畢竟年紀不小,加之事務繁雜,心情有不愉快,難免生出疲乏。

而鄭言慶則坐在天井中,擡頭看著閃爍的星辰,心裏面卻在思索著鄭常的事情。

“言慶,怎麽還不回房休息?”

徐媽走到他身邊,手裏拿著一件半袖坎肩,給言慶穿上。然後,她溫言道:“言慶,你似乎有心事?”

“徐媽,二老爺要回來了!”

徐媽看鄭言慶的目光,總是溫和慈祥,好像看自己的孩子一樣。

言慶隱約知道,徐媽還有一個兒子,和自己年紀差不多大小,但如今卻下落不明。

徐媽說:“這件事我聽說了,二老爺在太原不得意,回來也很正常啊。”

“可我總覺得有古怪。”

“古怪?”

徐媽忍不住笑了,揉著言慶的小腦袋瓜子說:“你才多大年紀,知道什麽叫古怪嗎?”

“我……”

鄭言慶忍不住心裏苦笑。

問題就出在這裏。他如今才五歲大,硬是要做成熟狀,只會讓人覺得奇怪。這也使得言慶無法暢快的發表自己的看法,有些事情如果說出來,反而會適得其反。

可不說,又如鯁在喉。

“徐媽,你難道不覺得奇怪嗎?

二老爺早幾個月的時候,還向家裏報信,說他在太原過的很好,怎麽突然就被罷了官職?”

徐媽眼中閃過一抹異樣的光彩,看了言慶一眼。

“古人說,伴君如伴虎。

這帝王家的心性,豈能容我等這種小民猜測?說不定是二老爺說錯了話,做錯了事情,所以被罷了官職。這原本就是正常的事情,你這小腦瓜子裏,亂想什麽?”

徐媽說著,站起身來。

“夜深了,早點休息吧,別胡思亂想。

這眼看著再過幾個月,就是新年了……不過也是,聽人說二老爺有六七年沒回來過了。”

新年,新年!

鄭世安說新年過後要取洛陽,徐媽也提到了新年。

言慶突然想起來,這已經是仁壽三年了。再過一年,隋文帝似乎就要駕崩,隋煬帝登基。

漢王楊諒,隋文帝駕崩,隋煬帝登基……

當這三個人串聯起來之後,鄭言慶好像一下子明白過來。

記得隋煬帝登基的時候,漢王楊諒造反作亂,但很快就被楊廣鎮壓下去。楊諒是行軍元帥,並州總管,手握北方精兵,實力雄厚。論軍功,他不比楊廣遜色;論聲望,他也不見得比楊廣差。太子楊勇被廢,恐怕也會讓楊諒感覺到一絲恐懼吧。

所以,在年初時,楊諒上諫隋文帝說:“突厥方強,立即讓太原為重鎮,宜修武備。”

鄭世安還在私下裏說:“這一下漢王可算是掌握了並州精銳。”

言慶當時並沒有在意這件事,也沒有往壞處去想。

可如今,鄭常的回歸,已對他產生出了影響,讓他不得不去認真的對待這個問題。

如果鄭常別有用心,很可能會給安遠堂,帶來滅頂之災。

一時間,言慶似乎已明白了鄭常此次回來的真正用意……

※※※

滎陽,準確的說,應該是滎州。

是中原腹地的一個重鎮,有著極為久遠的歷史。

歷經滄海桑田,風雲變幻。滎陽一方面接受戰火的洗禮,另一方面又在戰火中成長。

逐漸的,它已經成為雒陽的東部屏障,與大梁、洛陽一起,雄立於中原大地。

鄭常如期回歸!

言慶對此,也無力阻撓。